尋找專業

一篇題字，一則命名。

 而我一向總在命名不是嗎？

在命名，在找字。在路上，在途中。

----朱天文<巫言>

最近這幾天，開始稍微專注地想著「Mentoring」這個詞。Mentor是一個希臘神話的人物，奧迪賽的奴隸，也是好友。奧迪賽離家去打特洛伊戰爭，將自己的孩子託付給Mentor照顧，二十年後，奧迪賽回到家中，孩子已長大成人，且長得極好，在Ｍentor的細心養育下。

 Mentor現代的中文翻譯很簡單，導師，生命導師，一種亦師亦友的關係，內涵師徒情誼。如果不是上網查到它的希臘神話典故，或許，它不會引起我這麼多關注。現代中文翻譯，太過簡單，也許是失去某種文化脈絡的厚度，所以這些翻譯，不容易產生豐富的理解。希臘神話，就好玩了，那裡頭，好像藏著什麼秘密似的。

Mentoring可以有更多的說法嗎?除了指導，引導，方法等意涵，還可以再多說些什麼?就好像，educate 與schooling，是不ㄧ樣的。那麼，mentoring除卻「指導方法」這類概念之外，還有些什麼?在這裡，我遇到翻譯上的困難，文化理解的困難。Mentor，放在中文世界裡，好像就是不容易再多說些什麼，它不過就是「導師」嘛。如果走在路上隨便順一個人，說說你的導師吧，你的導師平常在做什麼?他跟其他老師有什麼不ㄧ樣?可想而知的，得到的答案會是「制定班規」、「執行班規」、「寫聯絡簿」、「偶爾跟家長聯絡」……

我找不到合適的中文翻譯，只能直接用mentor或mentoring這樣的表達，保留這樣的表達。

Mentor可以說出(指涉)一種比較原初的大人與小孩，老師與學生，社工與案主，治療師與被治療者之間的關係嗎?原初的關係，是「我與你」的關係，是「相遇」的關係，是「互為主體」的，關係中有一種秘密，而那秘密又不能夠被客觀言說。

巴舍勒這麼說著：「如果詩人向我們呈現一個家屋的意象，它所引發的迴盪就成了ㄧ個深沉遙遠的聲音。這個聲音在我內心深處，是那麼的遙遠，而當我們走向記憶的深處，記憶的極限，甚至超越的記憶，走進了無可記憶的世界裡，我們都會聽到這遠遠傳來的聲音。我們彼此所交流的，只是一個充滿秘密的方向(orientation)，而我們無法客觀地說明這個秘密。凡是秘密的東西，不會完全是客觀的。」他說著詩人給予家屋意象後，閱讀者讀詩時發生的「迴盪」現象。

迴盪，有著橫跨主體的特性。我任意專斷地將巴舍勒談的「迴盪」，引到mentoring的關係裡。因而，在這樣的關係中有藏著一種秘密。如果，秘密不能夠被客觀說明，那麼，在思考「大人—小孩」，「社工—案主」、「老師－學生」之間的較為原初的關係時，如何靠近?如何將之說出?

Mentoring這個詞語，有足夠的力道，足以說出不容客觀言說的關係嗎?我說，足夠的力道，因為，在中文的語境裡，現有的翻譯，是無力的。

你問我，為何對mentoring興起關注?這又是一段長長的故事與思考了。似乎靈感乍現般地，我以為，如果可以把某種較為原初的助人關係說清楚，所謂的助人專業，才能夠說清楚。

既然是較為原初的，或許，到最後，連「助人」、「案主」這樣的專有名詞，都需要被取消替換。我在「專業」的世界裡，看不見「專業」，尋找「專業」。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

在途中，繼續找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