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標人間
不過,我們這一代人已完全學會了一種妙法:對失掉的一切從不緬懷。 ~~褚威格
登入奇摩拍賣網站,競標一件商品,人間雜誌。
「人間」,先後被丟了兩次。舉家遷移到台北那時,爸爸將他訂閱的那一疊人間,留在嘉義,沒跟著北上。姊姊讀大學時,買了一整套的精裝珍藏版,那一套書,隨著搬家公司的貨車,來到台北。幾年前教會整修,空間不夠,家裡的一批書,包括精裝版的人間,被送往位處於花蓮的神學院圖書館,爸爸說,這麼多書,身外之物,用不著了。至於我從花蓮帶回來,挑出格外珍惜的三大箱書(其中大多是Y的上課用書),被整修工人當作裝箱的廢棄物搬走了。兩年前,在一個舊書攤,欣見人間,帶了一本回家,報導湯英伸那一集。我們家,只剩下那一本從舊書攤撿回來的。昨晚,我問爸爸媽媽,姐姐買的那一套人間呢?他們兩人先後「輕」聲地說:「早就沒了。」我依著他們的「清」淡回應,「輕」嘆口氣,唉,又丟了。人間不在,我早已知曉。問了一件早知道結果的事,祈禱出現奇蹟。
輕輕的,也清清的。工人費力將花蓮的書再度帶往他方,我人住在山上,不知情。隔了一段時日,整修工程接近收尾,才發覺書箱失蹤,問媽媽書去了哪兒?她說不知道,沒印象,怎麼會不見呢?明明就放在那兒?可能被工人當垃圾運走了吧。
祈禱著書箱最終抵達「過於喧囂的孤獨」裡,小說主人翁工作三十五年的廢紙收購場,如果未能如願,被朱天文撿走也很好。生氣、流淚、指責、追問,都沒有用。什麼都不用再說,說什麼都沒有用。書箱在與不在,世界就是不同了。
人間啊,人間。我尋找走向人間的通道。書箱佚失,我得從頭找路,迷途中,從林蔭間傳來關於「時間」窸窸窣窣的談論:「時間是什麼呢?沒人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是知道答案的。不過如果有人問我時間是什麼的話,這我就不知道了。」聖奧古斯丁如此自問自答。語詞代換,「時間」改為「人間」,話也通順。
這是論文最後,我想談的,返回教育,返回人間。Y曾指給我們看的那一片景色。我應該是看見了,在途中,選不定文字以描繪那風景,日出與日落。或是遺忘,或是找不到字,只能「模仿著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那般,上拍賣網站,競標人間。Y的上課用書,是找不回來了。人間,或許還能尋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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