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柏加的悲劇(4)審判/後記阿拉斯先生
阿拉斯先生一進家門,喊著:Dayikam, Dayikam (母親);然後抱起一個小女孩,親著她紅嫩的臉頰。若不是聽過阿拉斯先生的故事,知道他是家族中唯一的生還者,我們會以為將見到一個穿著庫德族服飾的老婦人。
應該是很深的遺憾與思念,阿拉斯堅持4歲小女兒與去世的妹妹長得一模一樣。
1988年,阿拉斯是個20歲的青年,他是家中的長子,底下有3個弟弟與8個妹妹。3月13日,他見證了伊朗與庫德族游擊隊全面控制哈拉柏加,伊拉克軍隊沒有抵抗地撤離。父母勸他安靜地待在家裡,不要外出,因為伊拉克軍隊恐怕回來報復。但阿拉斯與朋友們已經組織與分派了工作,那幾天除了幫忙安葬死亡的平民,還要搶在伊拉克軍隊回來之前,將情報單位來不及帶走的文件藏起來。
3月16日上午,阿拉斯的母親在廚房忙著煮東西。阿拉斯說:“那幾天母親總是煮著特別多的食物,不是因為家裡人多的關係,而是唯恐那一天要進入地下防空洞。“ 他親吻母親告別,前往情報單位繼續做著整理資料的工作。
接近中午的10:30分,阿拉斯,朋友阿里和其他人,坐在牆邊聊天。他們看見3架伊拉克軍機低飛盤旋著,從飛機上不時落下紙片。他們決定趕快回家,恐怕伊拉克軍機要開始轟炸。在回家的路上,果然另一批的軍機進入哈拉柏加,兩兩一組,在各個社區密集地轟炸。十分鐘後,一片煙霧瀰漫,躺在地上的阿拉斯在驚嚇中失去對肢體的感受,以為自己失去了雙腳,直到附近某一屋主拖著街上傷者到地下室躲藏,他才恢復了痛的感覺。母親與就讀高中的大弟接到阿拉斯受傷的消息,匆忙趕來接他回家照顧。但阿拉斯痛得不能走,他想自己就要死了,於是哭著跟母親告別,囑託大弟好好照顧6個月的小妹妹。
但沒想到最後躲過死神的是阿拉斯先生,而全家族24人卻死於稍後的毒氣攻擊中。熟蘋果味的毒氣侵入每一個人的身體之中,阿拉斯先生靠著屋主的警覺,提供布料與清水,之後在昏迷時被伊朗的士兵帶走,渾渾噩噩地在德黑蘭與可瑪相的醫院度過好幾個月。他說,當清醒的時候,一個人孤零零地被留下在這個世界,他只能不斷地抽煙,避免去感受什麼,然後醫院的病友都以為他瘋了。
當撒達姆.胡珊表示將“特赦“哈拉柏加居民,呼籲生還者返家,消息傳到醫院,阿拉斯先生的思鄉之情讓他振作起來朝家的方向前進,像其他許多庫德族人一樣。只是到了邊境的檢查哨,一個奇異的念頭令他停下來思考,之後他藉口有東西留在醫院而回到伊朗。第一批被“特赦“的返鄉者,最後被撒達姆.胡珊送到南方,最後去世於沙漠的集中營。
之後阿拉斯先生經歷了被政府逮住送到科威特前線作戰,從第一次美伊戰爭中生還,然後藉著庫德族自治區成立,與聯合國劃定北方庫德族的軍機禁飛區,他終於回到哈拉柏加。1992年他帶著妻子回到出生的地方,洗刷掉沾滿毒氣的磚瓦,著手建立一個安身之地。由他與妻子繼承與延伸的新家庭成員,逐一來到這個從廢墟中站起來的新生地。
他對著以利安,4歲的小女兒,叫著 Dayikam,一聲17年沒有機會喊出口的“我的母親“,他在我們的面前一點也不扭捏,只有欣喜。
PS. 阿拉斯先生,哈拉柏加毒氣受害者家屬協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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