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抒發需訓練 男性哭泣不是罪

【記者鮑琇微、王菁臺北市報導】臺灣男性協會理事長陳柏偉，曾任社運樂團「黑手那卡西」團長兼主唱，因昔年性暴力創傷經驗而投入社會運動，長期為弱勢群體發聲。陳柏偉以參與社運經歷及於監獄授課見聞為本，發現獄中男性受刑人比拼「男子氣概」的現象，體現出男性族群受父權結構箝制而喪失情感表達能力的縮影。在男協情感訓練課程中，以情感表達為主軸，鼓勵男性抒發自身脆弱與情感。

臺灣男性協會 傾聽男人心聲

臺灣首個以男性為主體的性別平等倡議組織「臺灣男性協會」，於2018年由勵馨基金會協助成立。臺灣男性協會主要服務對象為受社會刻板印象所困的男性，或怯於向外求援的男性家暴受害者，並提供情感訓練課程，鼓勵男性也能勇敢表達情感。

現任理事長為曾任社運樂團「黑手那卡西」團長兼主唱陳柏偉，除了理事長一職，陳柏偉也是臺北市性別平等委員會委員，並於監獄擔任講師，帶領受刑人進行抒發情感的團體課程。

↑臺灣男性協會理事長陳柏偉。圖片提供／陳柏偉

↑陳柏偉在黑手那卡西工人樂隊的演出照片。圖片提供／陳柏偉

過往創傷經驗 省思權力間的不平等

小時候的陳柏偉其實「有點不喜歡當男生」，加之女性為家中支柱，相較於男性，陳柏偉對女性有較高認同感，並漸漸發現自己對於性別有著獨特的敏感度。國中時，陳柏偉曾遭受師長的性侵害，也由此發現結構與體制造就的權力不平等會對人造成深遠影響。

1990年野百合學運開了第一槍，學運風潮如野火般蔓延至全臺校園內，各式學運與社運也隨之蓬勃發展，那時陳柏偉正就讀大學。受社會氛圍影響加之昔年創傷經驗，他認為在國中時受到的侵害實質上是權力關係的不平等，權力關係的形態各異，包含先天體格優勢、年齡、地位、文化或性別等。在一段關係中因不對等的權力，有權勢者恣意濫用權力傷害弱勢者，而學運及社運提供了改變社會與體制的可能性，他也自此積極投身各式學運與社運。

在參與社會運動過程中，他發現弱勢族群在現今社會結構中缺乏表達真實感受的機會，就像在國中時無法說出受害經驗的自己一樣，「我覺得是年輕時受到的傷害，在未來會想用某個東西來彌補。」因此樂團黑手那卡西透過歌曲為弱勢群體發聲，如關懷失業工人的《福氣個屁》，以及表達性工作者於廢除公娼時心聲的《幸福》，期望讓社會聽見弱勢者聲音。

↑陳柏偉參加社會運動。圖片提供／陳柏偉

高牆裡的鐵漢柔情

陳柏偉從十年前便開始在監獄擔任講師，教授身心放鬆、自我覺察、生命故事和創作與認知教育課程。監獄受刑人皆為男性，陳柏偉也從中觀察到，即使是鐵錚錚的陽剛漢子，其實也有豐沛的內在情感，只是從小社會給予男性的教育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將抒發情感與表露脆弱視為懦弱的象徵。

「被壓抑久了，有些東西沒有訓練就不會講。」父權社會的期待壓抑了男性表達情感的本能，例如哭泣就遭到毆打責罵的童年經驗，久而久之，他們逐漸失去表達與回應他人情感的能力；對於某些男性而言，甚至演變為表達情感的唯一途徑就是憤怒與暴力。

觀察到這點，陳柏偉在生命故事與創作課程中以分享自身經歷為主軸，鼓勵學員們講述人生故事，從故事中拼湊出歌詞，再讓學員們將歌詞以最自然的方式哼唱出來，進而創作出屬於自己的歌曲。在創作過程中，學員們卸下心防與眾人分享內在情感，進而發現「脆弱」並不是罪，人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在抒發過程中終於放下一直以來的壓力與重擔。

↑臺灣男性協會理事長陳柏偉。攝影／鮑琇微

情感訓練課程 男人哭吧不是罪

在攻讀輔仁大學心理系博士學位時，陳柏偉以昔年創傷經歷為論文題目，因而更細緻地探究性別與權力間的關係，適逢勵馨基金會欲成立男性協會，因緣際會下接任理事長一職。

長年協助家庭暴力受害者的郭社工表示，處理家暴案件時除了調查受暴狀況，也會瞭解雙方相處模式，發現大多數男性在面對爭執時，較少談論自身情緒感受，多專注於事件本身，而女性恰巧相反。一個講情，一個講理，當雙方堅持各自的溝通方式，時間長了關係便日漸僵化。

為此，男性協會發起「情感訓練課程」，透過團體課程的形式，鼓勵男性學員以不同主題分享自己的生活經驗。如憤怒主題中，男性們分享從小外界教育他們要「像個男人」，因而缺乏表達與感受情感的能力，甚至有人只知道身體感覺「很煩」，卻無法辨別現在自己處於什麼情緒。透過團體中男性成員彼此抒發情感與袒露脆弱，讓他們瞭解坦然面對負面情緒並非錯事，進而掙脫傳統父權給予男性「哭泣就應該受罰」的枷鎖。

課程中曾有一位父親分享自己情緒失控時會打小孩，以及因另一半外遇導致情緒控管不當，講述這些經歷的同時，也是這位父親在對自己的情感表達方式進行剖析。許多男性因為長期壓抑，面對低落情緒時會選擇以「憤怒」來表現，透過團體課程中的抒發，這位父親發現自己被憤怒外衣包裹下的真實情緒，也讓學員們一同省思，這是否即為曾經的自己？

陳柏偉認為，性別平等不會只是某個單一生理性別的平等，應將不同性傾向與性別認同視為一個主體，彼此共同建構出一個平等的世界。

↑情感訓練團體活動進行。圖片提供／臺灣男性協會

↑情感訓練課程進行流程。製圖／王菁

採訪側記

在爭取性別平等過程中，非常容易形成族群間的對立，男仇女，女仇男，向來是從古至今的難題。如何跳脫出二元對立、甚至多元對立的思維中思考何謂真正的「平等」，還是我們需要繼續努力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