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萱
你可曾在台大遇見把著導盲杖杖徐行於校園中的同學呢?王培根也是其中一位,目前是台大社工系大二學生。今日的社會常常要我們包容、理解,然而我們現在的教育與社會討論中,針對身障議題的深入討論是幾乎缺乏的。究竟校園身障同學的生命故事為何?他們在校園生活中,對於學習環境又有甚麼感覺或想法呢?讓我們來聽培根分享。
問:可不可以跟我們聊聊你的故事?
答:宜蘭出生,一歲回到爸爸的故鄉基隆,爸爸有先天高度近視,家族也有這個病史,有一些成年以後會失明,有些停留在近視,我媽媽是白化症。出生後1-2歲被診斷出高度近視,視網膜發育不完全,兩歲半開始戴眼鏡,小三發生視網膜剝離,小三到小五兩年內動了大小十幾次手術,視網膜功能一直衰退,小六只剩下光覺跟一些很微弱的視覺,只有大件的東西看得到,一直退到國中,到現在大二只有強烈的光的對比才感覺得到,大約像室外室內的差別。
我們家對我的情形不驚訝,但是沒想到那麼小就開始這樣,我爸是三四十歲才開始。我當下不會太驚恐,也有很多接觸視障者的機會,但那個時候靠近青春期,比較容易跟同儕之間比較,容易造成比較多的誤解、過不去的點,反而是這樣的情形造成我比較多的壓力。
問:為什麼想念社工系?
答:國中預見的幾位特教老師,是蠻支持我、給我蠻多資源的老師,其中一位特教老師也是視障別的,我就覺得,視障者擔任特教領域相關工作好像比較能照顧到身障學生的需求,所以我想說以後可以朝他的模式發展,所以我國中到高中前期是比較朝特教方面方展。接觸越多、越靠近高三的時候覺得,照這個邏輯,心理諮商也不錯,因為有一個母校松山高中學姊也是視障生,也有心理師證照,所以學測我填了三、四的心理系所,最後有上師大教育心理輔導學系,同時,也因為身障生有身障特考,那個部分有固定名額,例如說視障生在台大只有1、2個名額,台大的名額在社工系,當時有參加然後就照著台大、政大、師大排序,最後特考上台大,考量一些交通方便性等因素,選擇這條路。
問:目前在台大針對無障礙環境這部分,跟你過去的就學經驗有甚麼差別呢?
答:小時候自己也比較沒有無障礙空間概念,比較重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我以前的小學沒收過視障生,從看得到走到看不到這條路上,多數老師也不知道如何應對,有時候也會發生一些讓我不舒服的事,像有些老師會覺得我可能比較沒有升學的優勢,會說:「你以後是不是要做按摩啊?」,顯露出很擔憂我未來的樣子,會覺得我可能沒什麼希望,同學會不經意地脫口而出「瞎子」或開玩笑,可能只是好玩,但是會讓我不舒服;環境和設備不友善的部分都要等到摔倒才會發現,像我們以前國中在山坡上,樓梯、斜坡很多,有一段斜坡兩邊是沒蓋子的水溝,摔過一次之後才發現,學校也才會做一些補足。
國中到高中之間轉變較大,我到台北念松山高中,屬於比較新的校舍,看起來感覺有在注意無障礙設施、電梯,松山也收了很多身障生,有肢障、多重障礙等等,所以也需要很多輪椅、代步車之類的,我會覺得好像是城鄉差距的感覺,從基隆到台北,會覺得這裡的老師比較有經驗,是前會先溝通要怎麼樣進行教學,也會花比較多時間。
台大的問題是校園太大交通可能比較麻煩,然後很多校舍是舊校舍或古蹟,所以無障礙建設會遇到很多障礙,古蹟有維護法規,無障礙空間也有維護法規,所以比較難修改,像我們社科院比較新的系館,就比較容易被揪出來改善,比較舊的像文學院、戲劇系館、校史館等。
問:學校在軟硬體部分,有哪些是比較友善或不太友善的?
答:大學後發現教室要容納很多人,在教室裡穿梭比較容易碰撞,但如果把人家東西弄倒會比較麻煩,也沒有那裡特別友善;可以一提的是普通102或103教室中等大小,四個位置左右就能走到,不像博雅就八個位置連載一起,坐邊邊裡面有人要進出就很麻煩,普通有幾間就四個四個分隔的很方便,而且插座好找,我們需要用電腦上課。
一些當在放一些影片時會注意我有沒有辦法理解,會在我旁邊提醒或是講解內容。幾乎所有老師都滿好溝通的,確定會選課之後,大部分老師也很願意每周的投影片或需要的資料都提供給我,讓我在自己的電腦上面閱讀。
考試的部分,老師也願意提供電子檔然後讓我在我的電腦上作答,再傳答案給教授。當初有比較大阻力是在上普通心理學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因為考卷版權的問題,還是他比較沒有接觸過視障者的經驗,他很堅持使用報讀的方式,讓助教念題目給我並由我口述回答,並讓助教直接代筆寫答案。這樣我會比較不習慣,因為從高中開始就比較少遇到這個問題,大多都是用電子檔作答。那次還好只有選擇題和問答題,那假如是申論題的話可能就會無法適應,用說的方式很難修正答案且很難記得之前寫了什麼。
問:想再更近一步問你在台大生活的感受?在台大上課時有沒有什麼其他不方便的地方?主要就是想要問無障礙空間的建置有那些問題、如何改善等等。
答:我先講我的經驗,以修課來說,會因為空間的限制所以有些侷限,我之前對於人類哲學系的一些刻有興趣,可是一看發現在水源校區,醫學院那邊有校車可以接送往返總區,可是水源校區就不知道如何過去,發現真的很麻煩,而且我們系上又比較少人會去那裏修課,沒有辦法幫忙我。學校在這方面其實是有管道可以申請小幫手的,跟資源教室申請一些人力,但有時會覺得程序很繁瑣,另一方面又覺得申請來的人力會被綁著,一堂課可能三個小時,時間上又要跟他配合,感覺雙方都會很麻煩。
另外,有些教室需要經過很窄的通道,像博雅103教室外面的那個斜坡,斜坡一下來會到103的另一個後門,開的時候會擋到斜坡道,需要費力轉進去,後面又是一排桌椅,據說那個斜坡道的寬度也不夠,可能發生輪椅會卡住等問題。之前在總圖還有聽到書架間距比較窄的問題,拿書找書、動線安排等都會有問題,假如要下去地下室一樓,要先走到很後面搭電梯再繞到最前面、進到學習開放空間等地方,動線並非完善。
問:圖書館有設置針對輪椅的學生拿書的安排嗎?我自己很少看到用輪椅的學生進到圖書館。通常是不是都叫人家借?
答:恩,通常會請別人幫忙。可是可能會有一種狀況,就是有些平常想看書但沒有明確目的,一般人可以在書架間走一走覺得不錯就拿起來看看,可是像身障學生就沒有這樣的機會,而且也可能會有學生希望可以在圖書館這樣的空間閱讀、學習等,身障學生也相對被剝奪這樣的權利。
問:台大的導盲磚是否做得不徹底?
答:第一是設置太過零碎,第二是使用率真的很低。因為像我們自己走會用其他的標的物,牆壁、人行道等作為判斷點,本來就很少使用導盲磚。國外有許多例子也開始嘗試不同的方式,在路線的邊緣做一些零點幾公分的落差、突起,因為在走的時候只要用手杖打到就可以走直了,不一定要鋪到整個導盲磚。說些題外話,有些導盲磚根本一無是處,以前滿有名的是在大安森林公園,做了一個圓形繞一圈的導盲磚,根本沒有無障礙的意義,只是為了搭配旁邊的景觀。而太過破碎的問題則是有些地方一小段有、突然不見之後又跑出來,或者導引到死路、牆壁等等,完全不堪使用。
問:學校或學生部門、團體有哪些部門是有在處理校園無障礙環境與空間的議題的呢?
答:通常,如果是以空間或環境來說,一個是總務處,一個是校規小組,總務處應該是要掌管這些的業務;如果是學生的話,我知道有幾個學長他們在弄,一些提倡身障權益的團體。
然後我們資源教室那邊本身會有一個學生組織是「蟾蜍社」,原名應該是「身障學生權利促進」之類的名稱,他是由資源教室裡面的學生去主持的。可是他比較多的會是重視校內身障生的一些支持,所以他會辦滿多的自強活動、或是一些支持型的團體活動,目的是幫助新生比較好適應,讓舊生之間得到一些情感上的支持。比較少去做去倡議或是一些權利面的推動,就還是需要一些其他團體或老師的帶領才會出來。
問:你經過社工系的學習,對於身心障礙者的處境,或者是遇到的難題,有沒有跟以前有不一樣的想法?
答:以往的障礙經驗會讓我覺得,「障礙就是你自己發生」,你頂多就是追溯到你個人的家庭。但是進入大學、進入社工系以後,會發現它是一個...社會性、公共性的命題。因為你身體上的障礙只是一個源頭,但是這個源頭可能會被拉大,拉大的主因可能是來自於社會建構了一些觀點,或是一些偏見、歧視,或者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可能有一些人本身就帶有一些誤會,或是他對於身障群體的不了解,所以他沒有辦法、一時沒有辦法去接受你,因此造成很多衝突或者是誤會。
問:你認為學校、學生還有身障者,三方的理想互動關係為何?
答:我會希望在這個學校裡面,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你不用去區分「學生」與「身障者」,就像我們有時候會去挑戰一些醫療體系,比如說一個身障者去就醫,醫生到底看到的是一個「身障者」還是一個「病人」?還是醫生看到的是一個「人」到他面前。就是,有點像前面講的「普同」,如果我們今天做的夠好的話,說不定這個身障的學生,可以跟一般人一樣,不會感受到什麼障礙,他想要有什麼樣的教育資源,他就可以得到;他想要滿足什麼樣的教育需求,他可以滿足到。不會因為自己身體的限制,或是校園空間的不友善,而造成障礙。因為我也相信,不是只有學生會面臨到身障的狀況,像是一些教職員工,他可能因為年老的關係,造成一些障礙經驗過。所以我覺得,這其實滿常態啦,障礙其實對每個人來說都算滿常態的,因為你可能換個角度想,你今天,左撇子的人,你在某個空間裡面,你也會覺得你是有障礙的,你在沒有左扶手的桌子時候會覺得是有障礙的。我覺得最重要就是,尊重彼此的多元跟異質性,然後如果在公平的條件下,給予彼此應有的發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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