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大肚山〝數萬株〞「苦楝盛花」之美

今年二月份台灣中部瘋狂追逐櫻花，數十萬人開車上山耗費能源、排放大量的CO₂，僅為目睹櫻花之美。「瘋櫻花」也讓許多地方政府、社區出現「伐除既有樹木，改植櫻花樹」的聲音。假若大規模改植櫻花樹後，櫻花樹黑色多汁的果實(山櫻桃)，可能因落果而讓樹下的車輛墨點斑斑，或許那時的人們又會開始批評、討厭櫻花，之後可能會伐除櫻花樹，再大規模改植其它的樹種。不斷地改植樹木，會讓這個城市永遠無法綠蔭盎然，因此城市的綠化應考量在地環境的特性，以數十年長遠的眼光來進行規劃，相關的改善應採漸進式，而非速成，因為人的喜好總是善變的。若城市綠化盲從追逐流行，那若干年後，櫻花亦將淪為人們追逐流行的犧牲品。

然而，除了櫻花外，在台中市近郊一年四季皆有許多生態美景值得市民欣賞，其中大肚山環保公園步道就是一個非常低碳且庶民化的生態旅遊路線。因為從大肚火車站前的華山路直行20分鐘即可抵達步道入口，因此從豐原、台中、大甲或彰化火車站，只要搭乘火車區間車皆可抵達大肚站，或可在台中市區搭乘台中客運106公車，在終點站「台中監理站」下車，亦可抵達步道上坡的入口。

目前這個步道旁數萬株苦楝的花正在盛開，沿途花香四溢、蟲鳴鳥叫、蝴蝶紛飛，漫步此林中，享受絕對勝過櫻花林。這個地方、這個週末，您只要帶一瓶水、一些野餐，不用大費周章，就可盡情欣賞大肚山生態之美。苦楝是台灣鄉土常見的植物，期待藉此引領台中市民認識鄉土，進而培養人與土地的情感。

§ 流傳的小故事：苦楝仔死過年¹

苦楝(Melia azedarach L.)是台灣低海拔平地、丘陵地等熱帶邊緣地區，原生而非常常見的落葉樹，經常出現在開闊的破壞地或荒廢地上。台灣低海拔大部分的森林植物都是常綠樹，如鄉間最主要的老樹，榕樹(正榕)、樟樹與茄苳，或是經常栽植的龍眼、芒果、荔枝或芭樂等果樹，所以落葉樹的苦楝就變成一個非常獨特的現象。在台灣南部有一個傳說，它會落葉是受到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臭頭洪武君)的詛咒「必須以死的方式來渡過民間最歡樂的節慶~過年(春節)」，即台語說：「苦楝仔死過年」。

我記得小時候我祖母曾說過這個故事：「說有一天，朱元璋，他去放牛吃草。因為他做囝仔時是非常困苦的農家子弟，父母雙亡，由親戚收養，頭上長滿膿瘡。當他倒在苦楝樹下睏中午，放牛吃草！樹上的苦楝子(果實)掉下來，打到他頭上的膿瘡，一個小孩子睡到最舒服時候，突然痛到醒來。他非常火大，就詛咒：「苦楝仔!死苦楝仔…你要給我死過年。」以前咱做囝仔時，生活困苦，環境衛生條件差，頭上都會生膿瘡。這個頭上長膿瘡、生活困頓的小孩子，是中國的歷史上唯一完全無皇室血統的平民，民間傳說他天生皇帝命，是出生來要作皇帝的，他講的話就是開金口，都是要兌現的。所以，從此苦楝樹在過年前把樹上的葉子全部脫落掉，以死的狀態過春節，過完年才能再長新芽，從新活過來。

這個故事的背景，在一般生活困苦的民間農家孩子來講，過年期間真的是天堂的日子，囝仔都在盼望過年的到來。過年有什麼好？第一是有好東西吃，第二是有新衣服穿，第三大人都笑嘻嘻不會隨便罵囝仔，因此對囝仔來說真的是一個天堂的日子。所以，朱元璋詛咒苦楝死過年，是非常符合咱囝仔那時社會狀況的情形和期待，這是一個很毒但又不帶髒字的高級詛咒。

§ 深度知性：苦楝生態解說¹

如果從植物學的角度來看，溫帶落葉樹秋天落葉，冬天它的芽外面一般會有很多無法發育成葉子的堅硬鱗片把芽苞住，這稱為「鱗芽」，讓幼嫩的新芽，受鱗片的保護度過冰雪的冬天；但是苦楝的是「裸芽」，它的芽並沒有鱗片保護住，這種情形亦表示苦楝不是生長在冬天溫度非常低、會結冰破壞芽的環境，苦楝樹是一個偏熱帶的物種。一般溫帶的落葉樹，花跟葉子都是在芽的時候就分化好了，春天一到，溫帶的落葉樹的葉子跟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突然間蹦出來；但熱帶邊緣的苦楝，從冒芽到開完花或長好葉子的時間非常長，因為它的葉芽、花芽是長出來時才慢慢分化，因此它從春天來開始冒芽，到開花長新葉，過程中時間拖得很長。

苦楝長新芽開花，花在下葉在上，如果開花時，葉子長很少，就可以看到滿樹的花，如果開花時，葉很多，就會看到滿樹的綠葉。一般比較寒冷的情況下，葉子還沒有發展出來，花先開了，看起來是滿樹的花；如果在比較熱的情況下，或者是說比較溫暖的情況下，它開花的時候，葉子已經長得非常茂盛了，花就不會很顯著。經驗歸納，海拔在1,000公尺左右的苦楝樹，它整棵樹開花的時候幾乎是沒有葉子的，但是如果在越低海拔，或者是越南部的話，大部分開花的時候，葉子就已經長得非常茂盛了，花不是很顯著。

若細看欣賞苦楝的花，苦楝的花小而多，藍紫色，具有濃郁的清香味；一般花瓣顏色淡比較偏向白色，但是中間的花蕊部分顏色深；它的雄蕊不是一根一根分開的，而是花絲聯合成圓筒的管狀形成「雄蕊筒」，花藥長在雄蕊筒的口上，雌蕊則被包在中間；一朵花中央的雄蕊筒是較深的紫藍色，往旁邊慢慢暈開，慢慢淡到白色。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注意力就會往花的中間去集中，這是楝科獨特的一個特徵。大部分的楝科植物，都是屬於熱帶或熱帶邊緣的物種，如桃花心木。苦楝的果實是核果，靠鳥類來散播的，散播的效率非常好，以致於大肚山的荒廢地上，在干擾後常很快長出很多的苦楝，之後甚至形成純林的狀態，這樣的景觀在大肚山的生態特色上亦具有其代表性。

作者1：台灣生態學會理事長、靜宜大學植物資源研究室教授

作者2：台灣生態學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