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芷菱以舞台劇 反映女性馬戲工作者困境

【記者黃欣綉、賴姵霓、盧信揚／台北報導】表演者們在鐵架中穿梭舞動、吊掛、蜷縮身體，展現強大的身體素質與精準的力量控制。鐵架可以代表衣櫃與內心世界，也有觀眾解讀成框架、體制，舞動的演員就像在嘗試突破框架。全臺灣第一齣全部演員都是女性的馬戲表演《since 1994》，由馬戲團「創造焦點」製作，梅芷菱執導，呈現身為女性馬戲演員會碰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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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芷菱帶領著女子馬戲改變社會對於女性表演者的既定價值觀。照片提供/創造焦點

女生也想練成倒立專家

梅芷菱是馬戲團「創造焦點」的專職團員，也是一名演員與專職創作者，畢業於國立台灣戲曲學院民俗技藝學系。由於在學校練的中國雜技與西方馬戲所需的身體素質與技能相近，都有特技、空翻、雜耍道具等，許多學生都會跨界學習、創作馬戲。梅芷菱畢業時因為學長成立的「創造焦點」馬戲團需演員，便進來幫忙，過程中意識到自己熱愛馬戲表演，畢業七年後還堅持在表演路上。

梅芷菱讀的戲曲學院是全台灣唯一專門培養傳統戲曲人才的學校。為了訓練成果，要從小學五年級讀到到高中三年級，大學也可以繼續直升。每天不斷重複早起拉筋、練功的嚴格住校生活。在民俗技藝學系，每個人都會依自己的興趣、天分選擇並訓練自己的專項，比如足技、倒立、軟功等等。

梅芷菱一進學校就一心想練倒立。然而在學校內雖然從沒硬性規定，但男生就是會被建議去練陽剛的疊羅漢等；女生就是會被建議練柔美的軟功等。老師也不斷勸說女生先天體格不適合練倒立，讓梅芷菱調到軟功組。梅芷菱發現明明學校有資源，但好像不是自己想學什麼就可以學。

梅芷菱對倒立的熱情並沒有因為無法加入倒立組而消失。正課沒辦法練，就利用下課時間自己練習。直到某次術科測驗中獲得高分，老師與同學們驚訝的發現她的倒立比許多男生還要厲害。雖然稍微打破一些刻板印象，但她還是沒有正式去倒立組。小時候獨自困惑為什麼男生女生要練不一樣的東西，長大後與學妹聊天，發現大家都有產生類似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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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梅芷菱走下舞台讓觀眾拿口紅在她身上畫畫。照片提供／創造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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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疊羅漢往往被認為是只有男生才能做到，或是要男生站底層女生在上層。在《since-1994》中全部由女生完成。照片提供/創造焦點

我能力很強 但不夠瘦就是沒工作

梅芷菱升上大學後開始接商業演出。工作過程中，她發現過去在校內很厲害的學姊們，在工作場合無法當主角，只會是襯托男性表演者的綠葉，更多人直接消失在表演圈中。明明在學校女性比較多，在馬戲環境中廣為人知的卻都是男性。「那些很厲害的學姊們都去哪裡了?」剛出社會的梅芷菱非常不解。

隨著時間過去，梅芷菱親身感受到解答。從十年前到現在主流社會依舊強調女生瘦才是美，尤其是表演者更受到嚴格規範。紅鼻子馬戲團團長陳信達表示，表演者的工作是要取悅觀眾，符合大眾審美長得帥長得美長得瘦是基本。雖然馬戲表演者因為人數少，要求相對低，但整體大環境的篩選機制依舊存在。然而，馬戲的訓練會讓肌肉線條明顯，梅芷菱不斷被廠商要求減肥、嫌棄她肌肉線條太壯。講到這裡梅芷菱氣憤又哀怨地說「我以為我的功（能力）很強就會有工作來找我，但他們只看到我不夠瘦。」

當時的梅芷菱為了把自己塞進S號的褲子裡，什麼減肥方法都試過。從一天只吃一份沙拉，花錢看醫生，甚至吃來路不明的減肥藥。這些方法對心理的傷害遠大於減去的體重。一個很愛食物的人為了減肥什麼都不能吃？梅芷菱苦笑，那段時間是她的灰暗時期，許多朋友都說她當時狀態看起來很不好。而這個焦慮也成為她日後創作的靈感之一。

把困惑轉化為創作

在學校時，梅芷菱就一直很困惑，為什麼演出內容往往是自己還沒經歷的生離死別，她想做一齣符合自己生命經驗的作品。也從大學開始有微弱的概念，想製作屬於女性的馬戲作品。直到2019年，「創造焦點」標到台中歌劇院的案子，在實驗劇場有一個40分鐘的演出。團長李仕洋決定把這齣作品交給梅芷菱，讓她創作思考已久的女子馬戲《since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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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足技的桌子上寫下關鍵字，表演者要跟桌子共舞，象徵女性在生活中要不斷與這些狀況平衡。攝影/黃欣綉

梅芷菱說，這齣創作是從衣櫃開始發酵出來的，她對女生房間的衣櫃情有獨鍾。梅芷菱認為衣櫃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喜好、建構她的個性，衣櫃是充滿想像的地方。在演出中最引人注目的的一個物件是中空的方框與一些橫桿，表現衣櫃的形象又希望給觀眾想像空間。因為梅芷菱是高空特技演員，在一開始設計時就希望這個方框能飛起來，讓演員可以在上面展演。表演的其中一段是演員們在方框來回穿梭、纏繞，與方框互動。有些觀眾回應這個方框似乎也是一個框架、體制，表演者在努力跟框架互動、突破。梅芷菱笑說很開心可以聽到各種不同的解讀。

在表演的最後，表演者們換上膚色的肉胎衣，讓觀眾用口紅在他們身上任意畫圖、寫字。梅芷菱認為，這些記號代表外界對女性的看法，不論有意無意都可能會影響到他人。梅芷菱在上大學前只會穿長袖長褲，不敢把自己的肌膚與身體曲線露出來，也明顯感受到自己穿較貼身的表演服時，會因為不自在而表現變差。上大學後可以穿緊身、較裸露的衣服，卻一度因為身材陷入強烈的容貌焦慮。每次演到結尾，梅芷菱都會在觀眾的注視下想到過去對身材極為焦慮的心情而不舒服到哭出來。但她堅持直視內心的恐懼，不把這段情節刪除。團長李仕洋說，讓觀眾拿口紅畫表演者，讓大家也成為表演的一部分，觀眾更印象深刻。

成立女子馬戲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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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芷菱讓心理女的演員也加入表演。照片提供/創造焦點

試演場結束後，團隊決定讓這齣製作發展更成熟，成為「創造焦點」2020年正式公演的內容。梅芷菱笑說他們每一年都覺得這是最後一次演《since 1994》了，卻又在隔年接到演出邀請。雖然演出內容幾乎相同，但會隨著每年演員的狀態改變而有所不同。

梅芷菱認為女子馬戲可以不僅止於生理女性，心理女性也能加入一起創作、表演。今年2月28日在台南舉辦的Focasa馬戲藝術節演出《since 1994》時，就有一位心理女的學弟加入。梅芷菱笑著稱讚學弟的經歷特別，創作能量強，期待未來能碰撞出不同的創作火花。

接下來，梅芷菱與團隊想要打造一個女子馬戲平台。除了讓現有的女性馬戲表演者可以聚在一起交流、進修，更希望能吸納戲劇圈、舞蹈圈等人才，讓大家可以一起玩馬戲，讓創作更多元。

團長李仕洋說，在現在的馬戲產業中女性馬戲表演者已經少很多了。在排練過程中，如果都是以男性為主，很可能會少了不同角度看事情。對整體環境而言，一直流失女性人才對未來發展也很不健全。期望能藉由女子馬戲平台帶來更多可能。

採訪側記：

在採訪前兩天實際去看「創造焦點」彩排、表演，再加上看到梅芷菱在採訪時的神情與說話內容，看的出來她對女子馬戲的熱忱。期望未來可以看到系列的作品與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