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一章 萌芽
1-1 懵懂的台大學生
最後,我看看錶,也該走了,突然想起還沒自我介紹,便對她說道:「 My name is Chiang Kai-Shih。」只見她瞪著大大眼睛,噗哧笑了一聲,正當我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她笑著回我一句話道:「My name is Mao Tze-Tung!」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一章 萌芽
1-1 懵懂的台大學生
一九七六年,我第一志願考上台大政治系。台大,是多少年輕學子所嚮往的明星學校,從懵懵懂懂的建中少年,走進台大的椰林大道,是我人生旅途的一個重大轉捩點。
曾記得聯考之前,在公館附近搭乘公車的時候,看到三三兩兩的台大大哥哥大姊姊,身上穿著卡其校服,胸前繡著「國立台灣大學」六個字,心中好生羨慕,暗想:「將來我一定要進去!」
這個夢想,果然實現了。建中畢業,我考上台大政治系的國際關係組,也就是一般通稱的外交系。那時,我心中好樂,有一天,我將要成為外交官。可是,我去打工的時候,出了個糗。
事情是這樣的,考上大學之後,一位同班同學名叫做黃振榮,他來找我道:「走吧,我們一起去打工吧。」我們兩個就一起去一家可樂公司打臨時工,每天的工作,就是跟著貨車去送貨,或搬回空的可樂瓶子。
有一天,送到一家雜貨舖,那歐巴桑站在店門口的走廊上,笑咪咪的對我們說:「少年仔,恁真辛苦!」
跟我同組的伙伴,他長我幾歲,大概是國中畢業就出來做事,長得一臉橫肉,滿嘴髒話,但有時也不失赤子之心,專愛開別人玩笑。他對著老闆娘,手指我神氣地說道:「頭家娘啊,阮這咧少年仔,是台大的學生喲。」
「台大的?敢真的?是讀嘟一系?」
被老闆娘一褒獎,我心頭飄飄然,就搶著答道:「我剛剛考上台大政治系,就出來打工的。」
「夭壽短命的,別的嘸讀,偏偏欲去讀政治系!敢毋使轉別系嗎?」
我心中暗暗叫苦,原以為台大的金字招牌,會贏得她的一陣讚美,想不到,聽到「政治」這兩個字,老闆娘臉上的表情,由擠滿的笑容,眼睛瞇成一線,頓時,眉頭一皺,嘴角下垂,眼神露出無比的惋惜之意。
那老闆娘的一張臉,正是當時台灣社會環境的活生生寫照。什麼都可以碰,就是政治少去碰,台大是一流的,台大政治系卻是「頭殼壞去」的人,才會去讀的。
那時,在我懵懵懂懂的腦子裡,有聲嘶力竭的黨外政見發表會,有遙遠的二二八悲劇,有廖添丁故事裡的日本警察大人的嘴臉……,我就是想讀政治系,我可不管外面的社會怎麼個想法。政治可不可怕,我不懂。我天天頭戴著高中大盤帽,揹著大書包,做著建中紅樓夢。我常常幻想,總有一天,我能振臂高呼,為自己的國家,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一進台大,夢想將來當個外交官,因此,一口流利的英語,是少不了的。大一時,我常常跟同班的幾位好友,如:石之瑜、曾永光、佟光華……等人,我們常常有空沒空,就用英語交談,或討論國家大事,或大談個人的戀愛經驗,或瞎掰打屁。
當時我是住在台大法學院的宿舍,可是每天上課,都要搭公車到羅斯福路的台大總區來,有一次,在總區下完了課,我就提議道:「我們不要搭公車了,怎麼樣,大家一路由這裡走回法學院吧!」眾人皆說好,於是,一夥四、五個人,展開長途跋涉的「英語徒步」,由台大總區出發,走新生南路,轉到仁愛路,拐進徐州路,最後抵達紹興南街的台大第四宿舍。
奇怪,一個小時下來,腳是有一點兒酸,但我們心裡頭,一點兒也不累,原因無他,我們邊走邊用英語打屁,講得口沫橫飛,手舞足蹈,兩人對講,三人搶話,偶爾有路人走過,總是撇過頭來,投下狐疑的眼光:「這群人是不是瘋子?」我們也不管人家怎麼看,也不理會別人暗地咒罵我們,說我們崇洋媚外,反正我們心中有個亮,希望未來能夠出席國際青年的會議,一展英語的辯才,別人的笑罵或暗幹,也就丟到後腦勺了。
為了進一步磨練自己的英語能力,我跟同班好幾位同學,一起去報名參加「國際事務研習會」,那時一個暑期青年國際事務的研習營,全部活動,都是說英語,還有模擬國際會議,因此吸引了不少大學生去報名參加。要進去,還真不簡單,先通過筆試還要再來一關口試。
那次筆試,在台大總區考試,我時間記錯了,遲到了半個鐘頭,才大搖大擺地走進考場,一看場外無人,門口站了個應試的老師,我心頭一驚:「慘了,我太胡塗了,大家都在考試了。」我趕快趨前一步,向那位老師苦苦哀求,拜託他給我一個機會。」
「來不及了,人家已經考了半個鐘頭,我看你還是明年再來吧。」他搖搖頭苦笑道。「拜託,拜託!千萬給我一個機會!考不過,我也算了,但還有一點時間,請幫個忙吧。」
熬不過我的哀求,那老師一臉不情願的說道:「好吧,好吧,你趕快進去吧,快要下課鈴響了!」於是我趕緊衝進考場,抓起試卷緊握著筆,深呼吸一口,埋頭猛寫,一看試題,還好,並不難,我也不知哪來的衝勁,幾乎憑著反射動作,瞄一下題目也沒經過長時間思考,瞬間作答,就這樣,好像從台北,一路飆車,直奔高雄,險象環生,抵達終點了,我喘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看前後左右,咦,我都寫好了,別人還在寫,難道我亂寫不成?罷,罷,罷,管他的,交卷吧,考不上就算了,我也懶的再詳細檢查,交了卷走出試場,鈴聲就響起了。
原以為,這下子沒指望了,想不到,筆試放榜了,我居然榜上有名!要是我一踏進門,碰了釘子,馬上垂頭喪氣的走開,那一切就沒輒了,還好,憑著一股傻勁,我用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亂闖瞎撞,倒給我考上了,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通過了筆試,下一關,我可沒那麼輕鬆,碰到的是當面口試,應試的那一天下午,心裡蠻緊張的,不斷地對自己打氣:「別緊張,會就會,不會就不會,又不是考聯考!」口試前一小時,我就在台大校園裡逛來逛去,走啊走的,走到舟山路側門的小庭院,那裡有一棵綠意濃密的大樹,樹下有好幾塊大石頭。
我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一位美國女孩子,坐在樹下乘涼,這不是最好機會嗎?我趕緊趨步前往,但走了幾步,又故意放慢腳步,略做輕鬆狀,以免人家以為我是個莽撞的人,趨前一看,她一頭金髮披肩,皮膚白晰,長得有點像「戰爭與和平」電影裡的女主角奧黛麗赫本,雖不比她的美麗,卻跟她一樣有無比的優雅的氣質。我走前一步跟她聊起,才知道,她是來台留學的女學生,名叫安妮,在台大的史丹佛研究中心就讀,聊了幾分鐘,我不再那麼緊張了,愈講愈順,嗯,真好,英語口試之前,能跟一位老外場外即席練習,好像舌頭塗了一些潤滑油,愈講愈順溜。
最後,我看看錶,也該走了,突然想起還沒自我介紹,便對她說道:「 My name is Chiang Kai-Shih。」只見她瞪著大大眼睛,噗哧笑了一聲,正當我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她笑著回我一句話道:「My name is Mao Tze-Tung!」
她誤會了,我也傻在那裡。原來,她以為我故意開她玩笑,自稱是「蔣介石」,天大的冤枉啊,我跟蔣介石既不同名又不同姓,只不過是英文唸起來,完全一樣,害她也回我一句,「我是毛澤東」。
跟她揮手道別後,我參加了口試,如願以償的通過了。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那位美國女孩子,當時我也忘了,互相留下聯絡住址電話。可是,她的一句會錯意的玩笑,卻給我無比的衝擊。
我在建中時,曾與成千上萬的學生,雙手拿著彩球,空中揮舞,高呼「蔣總統萬歲!萬萬歲!」我們的大盤帽底下,裝的是,蔣介石是「世界的偉人」、「民族的救星」、「國家的舵手」……。而毛澤東呢,他是一個大獨裁者,他是一個萬惡不赦的屠夫,他是個自由中國的頭號敵人。我們是民主的,他們是獨裁的,蔣介石是民主的,毛澤東是獨裁的,這麼簡單的二分法,就是我們一般學生的政治認知,可是,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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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蓋世
幸好那位奧黛麗赫本不是長老教會的,否則那會用台灣話跟你說:你是Chiang Kai-Shih 還是『真該死』?
請參考:
一)植物的政治語言
http://www.peopo.org/portal.php?op=viewPost&articleId=77409
二) 評『非藍即綠,非綠即藍』 的誤認 http://www.peopo.org/portal.php?op=viewPost&articleId=76486
公民記者 謝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