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哲：人民不堅守民主自由 威權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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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攝影／記者何宇軒

每當要推動轉型正義、檢討過去威權政府的錯誤時，總會有聲音認為那些已是過去的事；但在今天，臺灣面臨鄰近中國這樣更強大的強權威脅，卻也有人認為只要不批評中國就很安全、被中國迫害的人都是自己造成的。曾被中國關押 5 年的人權工作者李明哲認為，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蔣家威權時代留下的思維影響到今天，而中國等獨裁者不光是運用武力威脅，更要改變大家的思維模式、成為它的附庸，因此這樣的思維應該要改變。

2024年2月臺北國際書展期間，國家人權委員會在其展位進行「中國霸權下的臺灣言論自由發展」講座，邀請李明哲分享他被中國逮捕關押的經過，以及從那次事件觀察到的輿論反應中，對於臺灣民眾轉型正義觀念的想法。

李明哲是在 2017 年 3 月被中國政府逮捕，之後被以「顛覆國家政權罪」判刑5 年，在 2022 年刑滿後才返回臺灣。從李明哲失蹤起到入獄服刑期間，他的妻子李凈瑜都表現得不像典型的政治犯家屬那樣隱形、低調，而是與非政府組織合作，在國內外透過記者會，或是投訴聯合國人權機制等方式發聲。

李明哲表示，他太太長期研究白色恐怖史料，過去臺灣的歷史告訴她，人權是普世價值，當家人的人權被打壓的時候，尤其面對這麼強大的中國政府，就只能訴諸國際的支持，來共同對抗這樣的政權。

但這樣「高調」的救援方式，也引來對李凈瑜個人的批評與爭議。李明哲表示，他出事的時候，他太太選擇透過臺灣歷史過去反抗威權統治的方式、藉由向國際發聲進行救援，但還是有很多人，會認為他太太在作秀。去年八旗出版社總編輯富察也被中國逮捕，在網路上也有很多人會質疑李明哲、富察他們為什麼要去中國。李明哲說，他覺得很奇怪的是，明明是中國政府抓人、不遵守跟臺灣簽署的《海峽兩岸共同打擊犯罪及司法互助協議》，所以應該交代清楚的是中國政府。

李明哲反問，為什麼這些人會選擇去要求受害者？過去中國國民黨威權統治時代，當時的教育是告訴大眾，不要太關心政治、不要挑戰權威、應該選擇妥協，但今天已經臺灣民主化了，「這個思維我們有沒有調整過？」即便蔣介石的銅像能夠推倒，但那些過去威權政府留下來的思維模式，又要怎麼處理？

李明哲目前在社區大學任職、推動人權教育。他進一步認為，臺灣已經民主轉型了那麼久，什麼時候才要改變過去威權時代留下來的教育模式？如果這個教育模式不改變，臺灣縱使經過再多次的政黨輪替，臺灣民眾一代一代的思維，永遠是威權時代留下來的。如今，臺灣人的言論自由也面臨中國的壓力，這壓力不光是眼睛看得到的武力威脅，還有獨裁者要改變大家的思維模式、成為它的附庸。

現場有聽眾詢問，當年威權時代的加害者本人及後代，至今仍生活在臺灣民主自由的環境下，卻不會反省當年的所作所為，這樣大眾要如何面對這些人？李明哲回應，他從來不期待任何一個政治人物，會主動做這些事情，就好像李凈瑜在念了白色恐怖的歷史之後，她對中國政府，也從來沒有錯誤的期待，也因此不會有失望。同樣地，人的本性就是會去掩蓋自己的錯誤，當民眾沒有足夠的思維去逼迫這些政治人物、依然認為「我們要往前看、歷史一點也不重要」的時候，這些政治人物就是會這樣做。

李明哲強調，這取決於大眾是否認真看待轉型正義，把這樣的想法，傳達給政治人物，進而逼他們做出必要的處置。如果要去期待那些政治人物會主動做什麼事情，這等於也承認了，臺灣的民主化是中國國民黨、過去的威權政府主動做到的，但事實上並不是；臺灣的民主化，是因為人民的壓力、與國際外在的環境交互影響之下，讓當時的威權政府，被迫要做的決定，「所以我們要相信的是，我們到底能夠做什麼，我們要怎麼逼這個政府，做一些公平正義的事情。」

另一位民眾提到，每當要與其他人推廣轉型正義時，一般大眾就會覺得這個話題太困難、太沉重了，而只關心日常的吃喝玩樂，這樣要如何推動轉型正義？李明哲回應，一般人會喜歡吃美食、聽音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個民主的社會，就是保障大家有這些自由，那如果大家覺得要去保護現在「吃喝玩樂的自由」，就需要有自由的環境。例如像中國上海在封城的時候，那樣的社會，就連自己的自由都沒有。

李明哲說，所以大家就要確保，這個自由、民主、開放的環境不會被影響；當大家放棄了這些東西，有一天，曾經認為離你我很遙遠的威權政治就會回來，因為它們永遠虎視眈眈、希望獲取權力。例如像中南美洲國家或菲律賓，它們民主化了一段時間，但威權還是重新回來，這就是因為人民放棄了對自己權益的行使與主張。李明哲呼籲，如果大家想保有現在「吃喝玩樂的自由」，那就要多了解臺灣的過去；因為現在的民主自由，不是我們爭取的、我們沒有為它付出任何的代價，而是上一輩人犧牲奉獻爭取來的；那我們要面對的是，要不要為了維持這個環境、為我們的下一代人，付出代價來維持。

活動主持人、臺灣冤獄平反協會副執行長柯昀青表示，這次演講的主題是「中國霸權下的臺灣言論自由發展」，在演講前，她看到有人留言說「臺灣的言論自由跟中國有什麼關係？」她認為大家可以想想看，如果大家也覺得對於中國的態度，就是「不要去觸怒它就好啦」、「那些（被關的）人一定是觸怒它所以才會遭到懲罰吧」，這樣想的話，就是讓自己活在一個大型的監獄裡；「這個監獄擴張、超越了中國的國土，來到你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