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玉娥—兩款跨越十六年的背心 / 高寶彩—在大門旁的床
簡玉娥—兩款跨越十六年的背心
「討債的變成欠債」
一進門,簡玉娥拿出了一件背心,是關廠工人醒目的抗爭背心,仔細端詳就會發現,這件和去年至今各大新聞媒體上看見的不大相同,版型比較大,白色的「悲」有點斑駁泛黃,這件背心十六歲了,是簡大姊在桃園臥軌時穿的那件,「這件可以放進博物館了,去年年頭整理家裡才清出來,沒想到七月就收到(支付命令),現在這件看到真的是覺得很悲哀。」十六年前,老闆帶著錢跑走,簡大姐和其他女工就在倒閉的工廠裡做了這款背心,「這是先寫在報紙上,然後拓上去的」。說著說著,大姐拿出一份十六年前抗爭的剪報, 十六年過去了,相中人沒什麼改變,卻已從討債的變成欠債的。
(上圖)相中人沒什麼改變,卻已從討債的變成欠債的。
「能動就有錢賺?老闆帶錢跑!」
簡玉娥,聯福製衣關廠女工,民國四十三年次,今年剛好60歲,是八德本地人,13歲國小畢業踏入職場,第一份工作是裁縫,「 家裡是種田的,我個大,鄉下人不怕勞力的工作。老人家的觀念,女兒嘛,想做就讓去做了。」從裁縫開始,簡大姊的每一份工作幾乎都和布有關:飾品加工、皮包工廠到一直到聯福製衣。
簡大姊二十歲出頭進聯福,負責整燙工作,那時一天30塊,三天兩頭就得加班,「站著就是腰酸,待遇也不是很好,但離家近,至少是個穩定的,去哪都一樣,能動就有錢賺。」站在燙衣板前,熨斗來來回回,重複著相同的動作,「站很久腳靜脈曲張,手抬不起來就去復健,打針吃藥,沒吃沒辦法做,手看好,腰又不行了。一個禮拜休一天,還要照顧小孩,真想下輩子不要做人了。」就這樣,做了二十餘年,46歲的時候老闆帶著錢跑了。
(上圖)站在燙衣板前,熨斗來來回回,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八零年代開始,是有注意到有些衛星廠收起來,但只要有工作做就做,不會想太多,某天進工廠看到貼著一張信用破產公告,心裡想哪有可能啊!」碰!重複著疲勞和疼痛換來的退休金和資遣費化為烏有。「不抗爭就完全沒機會啊。」 睡工廠,堵老闆,躺鐵軌,找總統,終於政府出面,讓銀行到工廠去,說是墊償,一手交付用22年半青春血汗換來的錢,另一手得到別有用途的簽名,大姊拿到了她的五十幾萬,種田的父母當擔保人(擔保有拿到這筆錢的)簽下了姓名。
「等我變老太婆了才來找我 」
十六年過去,那筆錢早已用盡,「全部用在家裡,幾乎都當成小孩的教育基金,有兩個小孩高中都念私立,還有房貸。」簡大姊退休後還是加加減減做,先生是開拖車的收入是還算穩定,日子也就這樣過來了。去年卻接到法院支付命令,「我做工做到老,頭髮白了,你那時候不說,等我變老太婆了才來找我。 」這次,是失能的政府,試圖掠奪她的青春血汗。
「我是不會閃的,我為什麼要還。」四月二十八日,全國關廠工人連線宣布無限期絕食開始,在絕食現場,簡大姊陪著也同為聯福女工的無限期絕食者沈秋華,在沈秋華因身體及家庭因素退出絕食後,她接續沈秋華加入無限期絕食。「絕食的時候真的是很嘔,憑什麼政府欠我變我欠政府,憑什麼要這麼辛苦去要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絕食結束至今兩個禮拜,簡大姊體力尚未恢復,雙腿還會發軟。這些工人用身體換來的結果,是勞委會允諾協商,對於未來,簡大姊表示:「結果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若是不好應該還是會繼續抗爭。」
(上圖)全家福:兩款跨越十六年的抗爭背心,見證了兩種掠奪青春血汗的方式。
高寶彩—在大門旁的床
一進門就是張簡單的床, 高寶彩每天就睡在這,因為脊椎第五節脫落壓到神經加上重類風濕關節炎,經不起爬上爬下,高大姐乾脆就睡在一樓,省得折騰。
(上圖)高大姐坐在家門旁的床
「有時候做的很痛,就吃止痛藥繼續做。」
高寶彩,一樣是聯福製衣關廠女工,民國34年次,今年68歲,雲林人,20歲嫁給當軍人的先生,幾次搬家最後在桃園落腳,婚後照顧家庭,兼做按件計酬的糖果包裝,等到孩子大了想就近找份離家近的工作,32歲進聯福,做的那些高級風衣和西裝,她一件都沒穿過。「有時候做的很痛,就吃止痛藥繼續做,就只是為了顧這個家。」這樣做了18年,聯福製衣倒閉。「抗爭還有去過高速公路撿垃圾。」最後拿到了三十萬,政府卻在十六年後以追討的名義想搶回這筆錢,高大姐只能再出來抗爭。
(上圖)「有時候做得很痛,就吃止痛藥繼續做,就只是為了顧這個家。」(左為先生)
「我是不願意還的,有錢也不會要還。」
去年年底,全國關廠工人連線聲東擊西突襲總統官邸前,因聽命而失控的警察連拖帶拉扯著套著繩結的工人,大姊關節不行,坐不下去,站在人群中喊著。
今年二月五日全國關廠工人連線在台北車站臥軌,「臥軌的時候,我想下去跟他們一起,卻沒辦法。我很想下去,但下去會爬不上來。」其實高大姐的醫生有替她開假單,高大姐卻不拿出來請假,就算膝蓋彎不下去,還是堅持出去抗爭,「我是不願意還的,有錢也不會要還。」
五月六日,高大姐坐在政府橫行工人恨行的輪椅上,讓聲援的朋友替工人走人完這趟路,因為大姊膝蓋實在不行只能一直坐著,推著高大姐的聲援者表示「我不是來幫忙的,是來感謝的,是這些工人當年替所有的勞工站出來爭取權利,我們理應替他們走完這段路。」;全關聯在台北車站臥軌時,潘世偉批臥軌者把勞工身體當工具,這群聲援者反向關廠工人說:請把我們的身體當工具。終於恨行到桃園地院時,斗笠下高大姐對著地院高喊著:「代償變貸款,司法還公道。」其實工人要的一直以來也就只是個公道,拿回自己的東西天經地義,沒理由這樣讓人蹧蹋。
(上圖)不解釋
回應文章建議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