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十年的六個問答(上)
主講/李偉文(荒野保護協會理事長)
整理潤稿/昭華、陳明明
我在荒野這十年多來,當義工的時間其實比當牙醫師的時間還多,我平均每周看診約30多小時,當義工的時間卻有40多小時。
雖然幾年來我的演講,大約累積了20多個演講主題,但是今天應該沒機會講,義工服務小組準備了一些常見的、跟荒野有關的疑問,所以接下來的我們就用問答的方式進行,跟即將成為荒野協會對一般民眾窗口的各位,分享我的心得。
問題一:「荒野保護協會」是如何誕生的?你為什麼會成為創始會員之一?在籌備過程與創會初期有哪些令人印象深刻且不為人知的小故事?
1995年6月20日荒野成立。各位可以參考我與7、8位義工一起編的《你每天都在改變世界》一書,對於荒野的歷史有很詳細完整的敘述。這本書是前年(2003年)底出版,目前已經印到第十刷,曾經得獎,還是洪健全基金會讀書集訓的選書之一。書中有一篇是「所有故事都從一個人開始」,就是描述荒野保護協會成立的始末。荒野正是典型由老百姓自動發起的組織,創始人就是有著俠客精神的徐仁修老師和幾位社會一般的上班族。
在荒野成立之前,我一直有一個小小的心願。事實上,我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曾經創立過很多團體,如童軍團、醫療服務隊等服務性社團;大學畢業、當兵回來之後也陸續創辦過一些團體。後來遇到徐仁修老師,他希望創辦一個可以保護台灣環境的團體,而我週邊剛好有一群人,可以一起完成這個夢想。
但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必須經歷許多繁冗的行政工作,如果只是我個人想做點事情的話,我大可自己去參加一個別人已經成立的團體,不需要費盡心力處理這麼多複雜的行政程序。所以我給自己一個承諾:這個團體一定要能達成我的某些心願和夢想,我才願意犧牲那麼多時間、付出這麼多心力,從零開始成立一個團體。
我的心願就是:不管一個人有多少錢、有沒有能力、有多少時間、從事什麼工作,只要他有心願意為保護環境而付出、奉獻,這個團體都能提供機會,讓他去行動。這十年來,我們很高興一直秉持著這個初衷。
荒野是任何人都可以參與的團體
我跟各位分享一個小故事。一般人都認為,中產階級是知識份子、是白領階級,是行有餘力可以付出關懷的人,也是有能力讀書然後化為行動的人,所以中產階級比較有能力參與各種公益活動。然而,參與荒野協會的卻不只是這樣的人,我們有很多會員都需要自力更生、很辛苦地工作,甚至是社會上認為需要被照顧的人。
我記得荒野成立後兩、三年間,當時已經有廣播節目固定在星期四播出,有一天節目播出後,一位從事按摩的視障朋友,坐計程車專程到協會聽演講,演講結束後他表示要入會,於是努力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個銅板來湊會費。當時在場的義工看了十分不忍,有人說希望幫他出那兩千元,但一位更資深的義工說,就讓他用自己的力量完成這個心願、讓他自己繳這個費用。協會裡有很多像這樣的人,很多擺地攤、開計程車的勞工階級朋友,都是荒野的會員。
身為荒野的一份子,讓我感到最驕傲的就是,荒野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參與的團體。各位可能沒有機會參與荒野創始的那一段革命情感,但實際上每個人在加入荒野之後,都有機會體驗這樣的感受:在荒野內部,總是不斷的出現由不同的夥伴發起,功能、屬性都不同的義工群組,目的就是希望每個人都有機會,用自己的方式實現自己的心願。每個人都有機會體驗一路走來的革命情感,每個人都是大歷史的一環,同時也在開創著個人生命的歷史。荒野的夢想,是可以長期被創造的。
問題二:荒野最終極的目標與關懷是什麼?有人批評荒野多年來沒有做什麼保護而只有辦活動,這樣的說法是否正確?荒野十歲了,未來荒野的目標與方向會改變嗎?會變的是什麼,不變的又是什麼?
我想從哲學、宗教或形而上學的角度,來談談個人對生命的觀念。
人到了某個時期一定會問自己:「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生命的意義在哪裡?」我也從很年輕就開始想這個問題。
基本上,我不論見到任何人,都會表現得很愉快,所以大家都會認為我是非常熱情、積極、快樂的人。所以如果我說,我對生命是很悲觀的,很多人都不會相信。但我的確對生命的意義本身是存疑的,我一直不認為人活著可以完成什麼大事,因為在如此浩瀚、悠久的宇宙時空裡,個人渺小如滄海一粟,根本微不足道,很難僅憑一己之力,對這個廣大世界造成什麼重大轉變。
生命因參與荒野而改變
既然如此,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所以我認為,人活著的歷程本身就是意義。我從很年輕就體會到這一點,有道是:「佛法難聞今已聞,人身難得今已得。」生命是很可貴的,生而為人是很難得的,所以做為人本身就是一個意義,我們應該好好地、精彩地活這一生,活出光和熱,不一定要估算到底做了多少事情、達成多少目標,這是我個人對生命的觀感。
如果按照企業管理的數據化概念,為了向社會證明自己的成就與價值,我們必須表示荒野保護了多少溼地?做了哪些議題?有多少會員?辦過多少活動與演講?這個社會一直都有這樣的觀念,我也不好反對這樣的陳述方式,但其實在我心裡,這些完全不重要。我真正唯一在乎的是:一個人因為參與荒野,改變了自己的生命。我著重的是大家努力的過程,每個人因為參與荒野,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改變環境,從改變自己開始
在荒野成立第三年時,我接受一位媒體記者採訪,訪談結束後,他下了一個標題—─「拯救荒野,先從拯救荒心做起」。因為大自然都是人在破壞的,要保護大自然,必須從保護人心做起,這也是我們從教育的角度著手的原因。美國前副總統高爾說:「人痛苦了,環境就痛苦。」所以人只要能夠改變自己,找到生命的意義,環境就不會遭受痛苦。荒野表面上像是一群人在遊山玩水,但事實上,我們的所有行動都是與環境保護息息相關的。
台灣的環境保護運動是從1970年代保護林家古厝開始,此後台灣才有比較大規模對於環境議題的關注,接著台北鳥會成立,一路走來,很多人數不多的團體,卻能不斷地對政治產生一些壓力。
值此之際,環保議題就像人權議題一樣,已經是一個普世價值,意即全世界皆已認同的理念。但正因為環保已經是大家同意的價值觀,大家都自認為關心環保,我們又要如何說服人們更進一步行動呢?
所以毋須多言,重要的是讓人們付出行動、付出代價。這十多年來台灣的環境議題源源不絕,正如希臘神話的「九頭妖龍」,不斷地抗爭、不斷地反應,卻還是不斷地發生。所以如果荒野也在做議題的抗爭,仗是永遠打不完的。
既然每個人都認同環保運動,但為何整個環境卻越來越差?因為只讓一個人口頭上同意環保觀念很容易,我們真正要做的,應該是讓一個人從生活、行為中開始改變習慣,犧牲自己生活上的便利和一些既得利益,付出代價、支持環保行動。
但別人要如何被你改變?這是很困難的,一個人不太可能僅因為別人對他施加壓力,就被改變。人只會被自己所認同的觀念改變,唯有自己去體會,唯有透過與別人溝通、教導別人的過程,才能改變自己。
有一位佛教大師說:「你教導別人的東西,正是你應該學習的東西。」例如,當你告訴同事不要用免洗筷的時候,你的同事也許不見得就此不用,但至少你自己卻不會再用。所以,我們為什麼要鼓勵人們加入荒野?因為我們想要改變每一個加入荒野的人。荒野這十年來所做的,就是透過讓很多人當義工、讓很多人付出行動,來改變他自己。當你週邊的人都知道你是荒野人的時候,你自己就會改變!
荒野是最勇敢的團體,義工都是很快就上戰場,上完短短一、二個月的訓練課就帶隊,因為自然知識是學不完的,所以要邊做邊學才學得快。其實,我們真正想要改變的目標對象,並不是聽講的學員,而是上台演說的人;既然只有在台上講話的人會真正被改變,所以我們要盡量讓更多人有機會上台。既然要上台,就要負責任,自然就會看書、蒐集資料,因此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如果台下有人認為你講得不夠好,也很歡迎他上台來講。
有一個小學三年級學生,告訴媽媽說他想去教書,當媽媽質疑他年紀還小,可以教別人什麼?他說:「我三年級了,可以教二年級的啊!」荒野的義工們正是如此,被改變的、獲得成長的,正是站到台上講話的那個人。
善意的改變是荒野的核心價值
加入會員也是一個改變,我們規定的入會金額是一千元,不多也不少,讓你掏出錢會有點心疼的感覺,你才會改變、才會珍惜。
六年前慈濟大愛台準備開台時,跟荒野合作錄製節目,找了十多位
回應文章建議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