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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豆樹兩三思

2007/07/12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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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舉

文/黃裕峰(荒野高雄分會解說員,自然名:狐蝠)

妹妹將從花蓮回高雄,我提早到機場等她,在附近巷弄繞了一大圈之後,將車暫停在機場對面大公園門口前的樹蔭下。時間還早,從背包裡拿了本隨身書,走進公園裡找了顆大石頭坐著,等候。

結束了一週的陰雨,燠熱的風迫不及待地想將大地烤乾似的,在陰溼的空氣中來回梭巡,夾帶著自草地逼出的腐土味拂面而來,頻頻干擾著我讀書的思緒。索性隨著白頭翁的呼喚抬頭,才發現頭頂的這棵大樹是一棵雨豆樹,漫天舖地的樹傘,密密麻麻的羽葉只讓炙陽稀稀落落地穿透。

不只一棵,公園裡大都是供蔭的最佳樹種──雨豆樹和鳳凰木,遍植四週。樹上已見不到粉紅花,想必是被這些天的豪雨摧殘得零落了,想像那些有著古代女性妝容粉撲樣的嬌嫩花朵,被狂風亂雨撲打的情景,不禁心生起幾分憐惜,倒是鳳凰木還堅韌地挽留著幾朵艷紅。想起上個禮拜旅行經過思源啞口時,在瀰漫白茫茫雨霧的山裡車行迂迴時,雨淋後滿山的翠綠濃綠中,就數盛開的雨豆樹最搶眼,滿枝鮮亮的粉紅花色激放出心頭無比的清新感動。和遍聚合歡山區的高海拔紅毛杜鵑相比,那北橫低海拔盛開的雨豆樹可謂毫不遜色。

眼前這雨豆樹算是年資不淺了,直徑一公尺左右的樹幹已開枝散葉出約莫20公尺直徑勢力範圍的樹蔭,在她廣袤遮蔽下,許多雜草小花和小灌叢得以舒適地生活著,包括坐在大石上的我。突然看見綠地上散落的豆莢才意識到,花落,不見得是風雨無情啊,也許是授粉任務圓滿,子房都已熟成豆莢,花當然就得功成身退了。果然,蹲近草地後便發現除了散落的豆莢之外,已有數不清的豆苗生氣勃勃的挺立著呢!十公分不到的小綠苗還撐頂著如胎盤般供給她養分的雙子葉,有些已經伸展出新葉,張開雙手羞卻的迎向天空,從此她們就要義無反顧的努力出頭天,對小豆苗而言,身旁這棵十幾公尺高的母樹該算是已經長上了天吧!

這些雨豆樹每年夏天都會從枝頭豆莢暴落一地種籽,照說她們移植至此已數載,如今該子孫成群,但想必是養工處太盡職了,經常剪理除草的同時,將許多滿懷希望的樹苗連同雜草攔腰斬斷了,使得她們膝下無以承歡,每年看著子子孫孫新生又一一夭折……這樣的悲哀讓我聯想起現在的制式教育,竟與這些養工處作法有幾分相似,為求管理方便,以僵化的教學方式壓抑了孩童不同於他人的特向發展,未能真正落實孔夫子的因材施教。去年夏天曾撿了阿勃勒種子養在陽台,現已三十多公分高了,於是心生一念,欲搶救一株雨豆樹小苗回去。貼近草地仔細巡視,深深覺得每棵初萌小苗都可愛得不行,讓我像在後宮挑選嬪妃,竟不知如何抉擇。

搜尋間發現有個腐爛的豆莢,還留三、四顆種籽在莢裡,竟蜿蜒出蛇手般苗芽,以不合理的角度彎曲著身子,翻過了豆莢向地面奮力伸去。心裡納悶,種籽不是從豆莢迸出落地後才會開始生長嗎?這幾顆種籽隔著豆莢怎麼知道他們已經落了地,是誰告訴他們可以伸出根芽朝大地之母生長呢?難道他們嗅得到大地之母的味道嗎?我再一次讚歎著大自然的神秘力量。

還有些被掃成堆的豆莢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積成了小丘,他們渾然不知自己是注定要被遺棄的一族,一棵棵鮮綠豆苗還順應天性奮力萌發著,以為明天就可以離天空再近一點了……依舊堅持著ㄚ字形的開朗姿態。

蹲得有點累,站直身子再抬頭欣賞這棵大雨豆樹,她向四周散開的傘狀樹形是那麼敦厚,像寡言的諄諄老者用一身刻痕向我述說著一生的故事。想起手中這本《森林的故事》的作者Bernd Heinrich說過:「樹的外形可說是她一生經歷的總表現。任何一根小分枝的輕重、彎直,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釋。」於是我靜默著觀看這棵雨豆樹的姿態,想從樹幹上的傷痕、樹枝的分岔走向、樹葉的疏密猜測她一生的點滴故事。直到手機響起,我才俯身拾起那段腐爛卻充滿生機的豆莢,去機場迎接我親愛的妹妹。
一路上我想著Ernest Thompson Seton說的那句話:「樹跟人一樣,也得痛下決心──究竟是要住在迷人的森林裡,努力掙扎地朝唯一有陽光的高處去?還是放棄競爭,滿足於棲身別的樹蔭下?」

(本文刊載於荒野快報15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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