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氣候評估報告 揭露氣候變遷迫切危機

這份報告最值得台灣氣候變遷評估者和決策者思考的地方，是正視氣候變遷環環相扣的特性。例如，極端氣候帶來的衝擊往往會造成超過社會應變能力的多重系統失靈 。

文／賴慧玲 (英國倫敦大學學院、台達環境獎學金得主)

圖：2007年8月發生在密西根州森林的野火。(Source: U.S. Army photo by Staff Sgt. Helen Miller via Flickr)

      繼去年歐巴馬總統宣布將氣候變遷作為第二任期的重點執政主軸，並於該年中推動氣候行動計畫(Climate Action Plan)之後，今年五月美國全球變遷研究計畫 (U.S. Global Change Research Program, USGCRP) 進一步發佈最新「國家氣候評估報告」 (National Climate Assessment)，強調氣候變遷已鐵證如山，必須及早因應。該報告直言氣候變遷已影響今日美國人民的生活，且現行的調適與減緩措施不足以防止或因應未來氣候的持續惡化。但若能將及早因應，衝擊程度可望降低，並創造新的經濟契機。

    依據美國 1990 年頒布的「全球變遷研究法」(Global Change Research Act)， 國會委託USGCRP，每四年發佈一次全國性的氣候衝擊評估報告，這是美國官方最完整、最權威的氣候變遷評估報告。報告一開始即呼應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遷專門委員會 (IPCC) 的說法，強調氣候變遷已是美國人無可否認的生活現實，且將持續加劇。而暖化主因是人類活動造成的碳排放，其中又直指化石燃料的使用為罪魁禍首。此清晰的立場駁斥了美國向來盛行的懷疑論調，直接挑戰與化石燃料產業關係緊密的反氣候變遷勢力。

不容否認  美國已受氣候衝擊

    報告首先描述美國面臨的氣候衝擊。美國平均溫度自 1895 年來已上升華氏1.3 到1.9度，且大多集中於近五十年，2012 年年均溫更是氣溫記錄史上的新高。據觀測，美國夏季已經越來越熱，各地特別是西部地區的熱浪頻率和強度正在上升。此外，強降雨趨勢也出現明顯變化，尤以東北部與中西部地區變化量最為劇烈。而目前乾旱已成為美國普遍經驗 (下圖)，未來各地將持續出現短期乾旱，西南部地區、北美大草原南部與東南地區還可能出現大規模長期旱災。

    另一方面，近幾十年來美國颶風、暴風和豪雨的頻率與強度也有持續增加的趨勢。暖化雖然能拉長作物生長季和航運的不凍期，短期利益會增加，但前者會伴隨花粉增產帶來的過敏問題，而五大湖區拉長的不凍期則會導致湖岸向風處更多的降雪效應。整體而言，弊大於利。

圖：2012 年全美乾旱程度圖，顯示近年乾旱已普遍出現於美國各地。這份報告也提供全美各地區在地的氣候變遷衝擊評估，供地方政府和民間團體參考。圖片來源：2014美國國家氣候評估報告--精華版，頁 25。(圖片由內布拉斯加大學林肯分校-國家旱災防治中心授權NCA使用)

    除了陸地上的影響，海平面上升、海水溫度與酸度增加的現象，不只將衝擊海洋生態系統、增加沿岸地區的災害風險，對於仰賴養海洋資源的產業及近海公共設施 (如電力輸送系統) 而言，成本和不穩定性也會增長。報告提醒，美國有將近五十萬人口和幾千億美金的資產低於高潮位4英尺之下 (約1.2公尺) 的低窪地區，風險非同小可。

    自然生態系統方面，森林是美國重要的碳匯，每年封存約 16% 的人為溫室氣體排放量，但氣候變遷帶來的生態系改變、林火、病蟲害及乾旱問題，讓森林越來越脆弱。而氣候變遷衝擊的規模，已超過自然界的淨水與緩衝能力，而人為開發正快速改變著陸域與海洋的地貌及生態系統。因此，要保護自然環境，全系統管理的手段將比短期針對單一物種的保育措施更為有效。

    報告也評估了農業、水資源、健康、能源、交通等社會各層面的氣候衝擊。美國農業已受極端氣候影響，儘管部分作物的氣候韌性較強，但預估本世紀中之後，全美糧作與畜牧業將受到更多負面衝擊，進而降低糧食供應與糧食安全。用水方面，需求增加和逕流水與地下水補注的減少，已造成部份地區用水吃緊，水質也因暴雨和沉積物而下降，未來氣候變遷還將增加美國南部及加勒比海地區的水資源短缺和競奪。

    健康方面，極端氣候與天然災害將提高熱浪死傷人數以及水生、病媒傳染病流行的機會，災後各種心理創傷也會隨之增加。而隨著溫度上升，夏季用電需求將會提高，但水資源可用性的變化可能會限制水力發電量，因此，必須重新檢討電力系統與發電組合以因應挑戰。另外，極端氣候與洪水可能導致美國交通系統中斷，沿海交通建設還可能受海平面上升與暴潮襲擊，若適時調整配套，交通系統的總成本將會提高。

重視多重系統效應  關注弱勢衝擊

    或許這份報告最值得台灣氣候變遷評估者和決策者思考的地方，是正視氣候變遷環環相扣的特性。例如，極端氣候帶來的衝擊往往會造成超過社會應變能力的多重系統失靈 (Multiple system failures)，在各系統互相依賴的都市地區尤為如此。

    卡崔娜風災時基礎設施、疏散計畫和應變措施接連癱瘓，即是慘痛的教訓。此外，跨部門的瀑布效應 (Cascading effects across sectors) 也讓氣候變遷的衝擊更加複雜、難以應付。例如高溫將導致電力需求增加以及土壤水分快速蒸散，因此，水力發電和灌溉用水的需求也跟著上升，造成用水吃緊。然而流量減少、溫度上升的河水將不利水力發電，從而減少發電選項和供電量，最終導致電價上漲。因此，報告特別闢出一章討論能源、水與土地使用錯綜複雜的交互關係，處理各部門資源爭奪的問題。例如土地使用的規畫者必須同時衡量都市、農業與電力用水的交互影響，以面對逐漸升溫的資源緊張壓力。

    而在自然、社會環環相連之下，已然弱勢的社會族群將首當其衝。報告也特別關注弱勢族群，特別是對原住民族與文化的威脅。氣候變遷可能讓傳統食物更難取得、水質惡化、增加健康與安全風險，對處於貧窮狀態、缺乏政府制度保障的原住民來說，無異雪上加霜。在阿拉斯加、路易斯安那與太平洋群島區因冰融、土壤侵蝕與氾濫問題，部分原住民社區已被迫遷離傳統領域，加深部落的貧困程度。受威脅的不只是基礎設施與傳統生活方式，還有與土地相連的歷史、傳統知識與身分認同，而這些損失的文化價值無法以金錢簡單補償或換算。

盡早積極因應  化危機為轉機

    報告也對美國減緩與調適策略提出建言，值得台灣借鏡。儘管美國的每單位GDP碳密集度及二氧化碳總排放量已逐年下降，但現有各種減緩措施並不足以避免氣候變遷帶來的社會、環境與經濟衝擊。各種衝擊逐漸加劇已勢不可擋，要降低氣候變遷的危害，必須屏棄舊思維，以新的氣候型態及早進行調適應變措施。而移除非氣候因素的壓力源，如社會不公與貧窮問題，也有助於緩解衝擊程度。

    目前美國公私部門皆已推動調適措施，但全面的成效評估仍付諸闕如。現行資金、政策與法規的限制，以及跨界管理和在地規模氣候變遷預估的困難，都是必須處理的障礙。另外，現有汙染、棲地零碎化等環境問題，將增加面對氣候變遷的脆弱度，因此制定調適計畫時，必須評估整體環境的威脅來權衡得失。報告並指出，調適策略必須因地制宜，無法一體適用，因此廣納各方利益關係人進行經驗分享與合作，從實作中學習，是擬訂各地最適策略的不二法門。

    除了敲響美國氣候衝擊的警鐘，報告也帶來一些正面的消息。積極的減緩與調適措施可帶來多重共同效益 (co-benefit)。例如，以再生能源取代化石能源，除了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還能改善空氣汙染並刺激經濟發展。此外，創新的都市設計，如綠屋頂、增加綠化空間等，可以減少都市熱島效應，改善室內空氣品質。若在規畫執行時能提升弱勢族群的參與及權益，還能產生額外的社會共同效益。報告強調，越早進行減緩措施並做好調適準備，就能提高未來快速應變的能力，降低衝擊程度和成本損失，同時提供新的經濟契機。

圖：過往成功的資源管理模式和基礎建設可能將隨氣候變遷失效。要進行氣候變遷決策，涉及的元素往往相當複雜，包括環境資訊、模型預測、經費成本、因應措施、個人與社區價值，以及許多不確定性。透過輔助過程和工具，決策者可更有效地分析訊息、釐清工作目標、並建立信任關係及行動共識。輔助過程包含評估氣候變遷的衝擊與脆弱性、連結科學家與決策者等，而有效的工具則有資料管理與圖像化、整合行評估模型、情境規畫。報告建議，進行氣候變遷的評估時，應一併評量這些輔助工具在各領域和地區的實用效果與易取得性。圖片來源：2014美國國家氣候評估報告--精華版，頁 67。

跨部門合作  資訊公開易讀

    此最新發布的第三份美國國家氣候評估報告係由超過 300 位專家組成的團隊，歷時 3 年完成，並受聯邦諮詢委員會監督。資料來源除了最新科學研究，還包括全美超過70場工作坊與公聽會，並接受美國國家科學研究院、政府內外專家與大眾的審查，嚴謹與透明程度已較前作進步。報告設定的使用對象除了美國各級政府，也包含社會各界人士和各地的行動者。因此儘管採用多方科學研究，在呈現上，文字淺顯且大量圖像化，讀起來相當賞心悅目，並有數種長度的摘要版本公開於網路上，方便民眾下載瀏覽。

    USGCRP的預算主要來自美國航空暨太空總署，另外半數則分別來自眾多政府部門，包含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商務部、能源部、農業部、內政部、衛福部、環保署與交通部。這樣廣泛的跨部門組合，顯見美國政府已清楚認知到氣候變遷錯縱複雜的跨界特性，不能僅以環境或能源問題單獨視之。

    報告的目標除了提供決策者最新氣候變遷的科學資訊和社會影響之外，也試圖以各期報告，描繪出氣候變遷對美國境內的長期演變，並以此建立氣候變遷指標，作為衡量脆弱性、氣候相關衝擊及減緩與調適策略的決策工具。歐巴馬總統於 2013 年推出氣候變化行動計劃時，表示將以此報告作為未來政策擬定的基礎，但勢必遭受反氣候變遷勢力的阻撓。因此，實際成效如何，猶待觀察。

【參考資料】
2014美國國家氣候評估報告精華版 (2014 National Climate Assessment- Highlights)
美國全球氣候變遷研究計畫網站 (U.S. Global Change Research Program)
"U.S. Climate Has Already Changed, Study Finds, Citing Heat and Floods" 6-May-2014  New York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