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豆豆的神來幾筆---《寫出台灣書道》江蓋世
望春風(局部)_彩墨草書_宣紙_61×64㎝_江蓋世(1991)
豆豆的神來幾筆,給我很大的啟示,藝術家要有反叛的個性,他不應為了參展得獎,而自我設限......藝術就是要抒發自己的感情,不是為了討好別人的。
文/江蓋世
一九九一年,李應元跟國民黨玩捉迷藏時,有一回,要找我談事情,兩人就相約去碧潭見面,晤談甚歡。日前,我收到這位老兄來信,信上,他附了一幅我倆在碧潭泛舟的鋼筆山水畫。信中,他謙虛說道:「……碧潭泛舟,轉眼就一年前的事,……隨便塗一下,比兒子的好不了多少,勿見笑。克難時期對不?」
他的畫,若給一般人看,保證會笑掉大牙,山,長得像牢裡吃的饅頭,新店溪水從天上來,一葉扁舟,我們兩個人像螞蟻,外加天上六隻飛鳥,在蔴薯塊狀雲朵下飛翔。我不知道這位博士兒子李葳台,繪畫工夫如何,但是,李應元的畫,我看了很爽。他不必太謙虛,因為,西班牙大畫家畢卡索生前說過:「我學了一輩子,就是要畫得跟小孩子一樣。」李應元,你說呢?
豆豆的神來幾筆,給我很大的啟示,藝術家要有反叛的個性,他不應為了參展得獎,而自我設限:「評審委員喜歡什麼樣子的風格?他們偏好什麼題材呢?……」藝術就是要抒發自己的感情,不是為了討好別人的。勉強自己,去畫那些連自己都感動不來的題材,又如何感動別人呢?
前幾天,我跟許龍俊、林永生、鄒武鑑,面會完了後,一起走向舍房。我跟兄弟們邊走邊聊:「我感覺我太虛偽ㄚ,以後咱那出去,那是有人甲咱讚美,『恁是英雄,嘸驚死,嘸驚關,台灣尚蓋勇的』,卡失禮,我會坦白講,關了真艱苦呢!」話一說完,大家齊聲大笑。
政治犯也是人啊。我想,承認自己的弱點,想辦法去克服,這總比,面對群眾掌聲,昧著良心,大言不慚,「恁爸嘸驚關,恁爸尚蓋勇」,來得更能面對現實,是吧?
政治犯,被關在牢裡,肉體上雖然痛苦,但與親人牢牆相隔、兩地相思,心理上的折磨,最是叫人難捱。
我研究甘地的非暴力思想時,對他的「坐牢」記錄,很感興趣。結果,發現一項有趣的統計:甘地一生,被捕十五次,前後卻只關了六年四個月又二十八天。要是他來台灣,恐怕就沒那麼好運了。英國殖民政府判他兩個月,或三個月,或是短短幾年,沒多久又放了出去。可是台灣早期的政治犯呢?二二八血腥屠殺中,未經審判,槍決示眾的,成千上萬。還有那些被送往綠島的,一關就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我在土城時,蔡有全曾跟我說:「美麗島事件發生了後,我五年坐牢期間,慧瑛定定一個人,騎一隻摩托車,孤孤單單,跑來探監……就按呢,等到我出獄,後來阮才結婚。沒想到,結婚無若久,阮又擱再入監,這擺,足足判十一冬,嘸知擱欲乎伊等歸冬咧?唉,我對伊有足大的虧欠……」
我聽了,內心很難過,因為這不是電影或小說的情節,而是活在我周遭的朋友,活生生的事實。蔡有全跟許曹德兩人,被高等法院宣判時,兩位太太淚如泉湧的情景,我一輩子忘不了。
「我要完成一幅巨幅的草書,『望你早歸』。」人在土城囚室,我暗自發下宏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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