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消失而存在　命案現場清潔師

【記者　王怡靜、張凱和／綜合報導】

房間中滿是成堆的雜物，擁擠巷弄裡飄散著陣陣屍臭，來回穿梭清潔整理，他們是「命案現場清潔師」。做著一般人不敢做的工作，承受著感染屍毒與心理陰影的風險，只要電話鈴聲響起，滿載工具的貨車仍不負所托，他們清潔的不僅是環境，更是人心的傷痛與恐懼。

當代社會　跨越生與死的孤獨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身體變差了，工作可能遇到困難，交友圈越來越小，然後可能他獨居不婚，甚至沒有小孩，這些的話都會去影響到是說，你過世多久才被發現。」

孤獨死現象逐年攀升，因為近代社會家庭結構改變、人口老化、少子化、離婚率高、經濟貧困、鄰里關係疏離等因素，獨居者發生家居意外、疾病或是自殺而在家中過世時，由於鮮少與外界或家人互動，經過一段時間遺體才被發現。孤獨死事件已成為一個社會問題，因而出現一群人，專門清整打理一般人不想接觸的遺屋空間，他們是命案現場清潔師。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那時候去這個案子，女兒她是從國外回來，他們父母離異之後，媽媽就帶著她到國外去，所以這十幾、二十年來，他們（爸爸跟女兒）沒有見過面。她看到現場的時候，那時候女兒就說『他怎麼住在這樣的環境？』除了髒亂之外，在他沙發裡面堆了很多箱子，打開後發現是很多的相簿。其實就是爸爸從以前到現在所收集的照片，從他們可能跟媽媽認識、交往、到結婚，又到孩子出生，她看到最後的照片是他們一家人在一個餐廳用餐。那時候看到這個照片的時候，她才知道爸爸沒有忘記她，（她想）跟爸爸講『我好想你，可是我對不起你，我都沒有來看過你。』對她而言，父母兩個人的問題，會造成另外一個人的遺憾。」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社工師　黃燕茹：「我們有清過一種，就是跟家人同住，但是他其實在裡面過世一段時間了，家人都沒發現。那其實家人雖然說發現的當下會很衝擊，但是其實這種事情我會感受的出來，就是他在家裡面他也是孤單的。如果家人之間沒有互動基礎的話，就算他過世了，或是他自殺了，或是他發生意外，或者是病亡，其實如果沒有基礎的互動，是有可能不被發現的。」

囤積與捨離　垃圾屋中的舒適圈

除了孤獨死外，失去與社會的連結，也容易陷入囤積症、家成了垃圾屋的情況。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囤積症算是精神疾病的一種，或是像失智症的一環也有可能。那或者說早期他可能缺乏，生活上缺乏（物質），或受到某件事打擊，會偏執於收集某一樣的東西，像我也曾經在一個現場裡面見過，他什麼都不囤，只囤積大量的鹽巴。對他而言，他可能會偏執於『我一定要累積這些東西的存在』。」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社工師　黃燕茹：「我們是用爬的進去，因為他的垃圾已經到天花板了，就是我們直接爬進去的時候，一站起來電風扇葉片直接在我們腰旁邊轉，然後人就會直接撞到天花板。剛開始他的上層囤積物就是毫無章法，大型的、別人家的垃圾、輪胎、別人家的鬧鐘之類，他會撿回來，那通常出現這種狀況的時候，是已經有點精神上面可能已經有點問題，或者是有失智的問題。陸續往下挖的時候，會開始看到他就診的收據，他的藥袋好幾袋，有關節問題、有慢性問題，那就可以看到他的那個退化的軌跡。之後就會再往下挖，就是一些他的食品罐頭，那表示他的生活已經開始陷入了貧困。我們後面往下挖的時候，就挖到冰箱的一角，真的是考古。就開始挖到沙發，那些沙發都是那種很精緻的，精緻的、實木的傢俱。所以其實他以前，曾經是一個生活有品質的人，然後他的生活開始慢慢地，慢慢地走樣、慢慢地失常。」

清潔現場　危險與謹慎的日常

滿是血跡和遺體殘骸的現場，與一般的打掃不同，以往多半委託殯葬業者或工人處理。然而，現場任何的殘留物、體液、蚊蟲都是潛在的感染源，若缺乏專業的硬體設備與執行程序，不僅可能將病菌或氣味遺留在這個生活空間，也是將清潔人員曝露在受傷與嚴重感染的風險中。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掃拖的用具都是基本的，那像噴霧槍、藥壺、還有噴灑器，因為要施打一些藥劑才能控制污染物，相關的東西都會準備。另外的會遇到一個現場，可能需要有拆除、破壞的工作，就可能會用到斧頭、鐵錘，還有像砂輪機、軍刀鋸。」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社工師　黃燕茹：「我們有建立就是基本上食安衛生的意識，就是你在遺屋一旦受傷，不能隱瞞、立刻撤。（有一次）一拉開的時候看到這麼小的傷口，那我就立刻就撤了，然後才剛撤出去半個小時，我整隻手臂就感染了，有屍毒。」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我們有一個同仁他在現場，去撈一個浴缸的大便，撈完之後整個手都長滿了疹子、過敏，可能有髒汙的污染，這些都會有。」

死亡最前線　看盡人生百態

除了要盡力避免生理上的傷害，直擊命案現場也可能造成心理層面的影響，一次次面對恐懼、再泯滅陰影，他們說，最棘手的清整，往往是看不見的人心。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他們都會跟你講『遇到什麼狀況，再怕你都不能夠有表情。』帶你的學長會這樣講。你都不能有表情，因為你怕，代表委託人一定更怕。」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社工師　黃燕茹：「他們會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又有遺屋，然後回家夢到自己還在清遺屋。就是那種旺季的時候，比如說什麼自殺潮，我們說的自殺潮，就是報稅期、情人節、耶誕節、過年這四個，（還有）開學前，會有幾場是自殺潮。」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就比如說我每次清理完之後，可能之前會有好幾天，我不斷地會重複（夢到）這個現場，這一灘血水，在我的夢中會不斷地放大、放大、再放大，甚至有時候會夢到我自己吊在那邊，看著我自己在那邊做清理。」

只為消除恐懼　在整理過後

命案現場清潔不僅僅是將髒亂重整還原，更是清理人心的恐懼與無助，幫助在世的人度過傷痛，持續前進。

臺北市攸惜關懷協會　總幹事　盧致宏：「因為清潔永遠都是最末端的工作，重點是你在過程當中，你可以發現什麼、還給人家什麼，這才是我們的工作。你怎麼去找到往生者他可能想要留下來、交代的最後的話，還有他有沒有什麼一些來不及交給他家人的一些物品，不要把它當垃圾丟掉，因為有的真的看起來像垃圾，但是我們要去找到它，這是我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