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別跑者王渝溥 跑出自己的性別認同
【記者陳韋彤、王宇薇/台北市報導】在同志遊行的隊伍中,有一位披著粉白藍跨性別旗幟的鬥士,他叫王渝溥。求學的過程中,他一直在探索自己,而麻省理工學院是開始讓他了解跨性別的地方。他透過校內心理諮商師的建議,去求醫、服用賀爾蒙藥物,最終在二〇一九年時下定決心,做了變性手術,成功地變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他也致力於參與各大路跑活動,希望可以被大家看見,跨性別的跑者也可以發光發熱。
↑圖為2021年12月王渝溥參加台北馬拉松。圖片提供/王渝溥IG
在探索中找到自己的性別認同
從幼稚園起,王渝溥就覺得自己心裡住著一個小公主,他一直以為只要他睡一覺起來,身體就會改變,但當時還沒唸過生物的他並不知道,生理性別是一輩子的。
從小就很愛唸書的他,國小就被家人送進數理資優班,但是一直唸書卻使他忘記去思考性別認同,他只知道自己特別喜歡跟班上為數不多的女生玩,而看不慣那些考模式與他不同的男生。到了國二國三時,他開始會購買一些女生穿戴的飾品,他也慢慢發現自己的心理其實比較偏向女生。
高中時,他開始使用部落格無名小站來抒發自己的心情,但那時候他還是只確定自己心裡住著一個小女生,卻不知道自己寫的那些心情,其實有個專有名詞可以解釋,就是「跨性別」。一直到了大學,機緣巧合讓他去了美國讀書,但因為家裡有經濟壓力的關係,迫使他必須將四年的課程在三年內修完,也讓他沒有時間再繼續思考關於自己的性別問題。
最終到了研究所時,就讀對LGBT數一數二友善的麻省理工學院的他,在一次學校舉辦的活動中,終於認識到了「跨性別」個詞彙。而這個活動的目的就是讓支持同性戀、跨性別等LGBT的教職員或是學生,可以拿一張秀有六色彩虹的明信片,貼在你的辦公桌或是你的房間門口上,讓大家一看就會知道你是支持同志或者是跨性別者等等的,與彩虹旗的概念相似。
學校發起這個活動的地方設有一個地下室空間,裡面有心理諮商室和圖書室,這裡就是開啟王渝溥對於「跨性別」認知的地方,他開始看書研究跨性別,也透過心理諮商師的建議,去看身心科醫師,在二〇一四年時開始服用賀爾蒙藥物,並慢慢從服裝開始改變,逐步探索自我,認真的想要改變自己在性別方面的表現,成為一個自己性別認同的身份。
身分證上的性別,使他在路跑界頻頻受阻
在二〇一四年時,經心理諮商師的建議下,他開始服用女性賀爾蒙以及抗雄激素,
但因為當時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變成真正的生理女,所以服用的劑量很少。服用兩、三年之後女性第二性徵漸漸出現,他發現這些性徵並不會讓他感到不舒適,而是讓他覺得這就是他想要的樣子。於是他開始調整用量,將自己體內的女性賀爾蒙調整到正常女性的水準。但大劑量的抗雄激素卻對他的肝臟造成很大的負擔,使他常常精神不濟,喜歡路跑的他也在大量運動之後,感覺到身體的肌肉恢復情況下降,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決定要繼續用藥,並且持續運動來代謝體內的藥物。
本以為只要把身體內的賀爾蒙調整好,沒有迫切要動手術變性的他,卻在二〇一七年首次參與女子組路跑後,頻繁受到路跑界名人發文反彈,說他明明是男性卻參加女子組,還得名拿到獎金,對其他參賽者不公平等等。
二〇一七年他首次參與的女子路跑主辦單位是台灣路跑協會,協會堅持參賽要以身分證的性別為準,但依照台灣法律規定,還沒動變性手術者,仍不能更改身份證上的性別。他找了很多資料跟協會說,很多國家的身分證是自己簽同意書就可以改,跟生理性別沒有關係。但問題是,那時候還沒疫情,很多海外跑者都跑來台灣參賽,他們又沒有禁止海外跑者參賽,那一定會有自己認同是女性但生理上未必是的情況。每個國家對於性別認定的標準不一樣,若是用這個方式來認定就會有問題。後來路跑協會就說可以參賽,但拿一份切結書請他簽名,說如果他拿到前十名獎金要自願放棄,這樣就可以參賽。
他參加這個活動是因為覺得這是走向性別平等之路的一個過渡,以後如果性別平等的狀況比現在好很多,那也不用什麼女子路跑了,但目前的狀況以性別來講還是有不平等,所以才會有所謂的女性保障名額、女校、女子路跑等等,才會有一些專屬於女性的活動。
他會寫部落格,也是想要讓大家看到一個女生或是跨性別女生也可以跟大家一樣參加路跑,也因為透過這些心路歷程,得到一些知名度,偶爾會被訪問,讓他有了一種使命感,他表示:「雖然我沒有像伴侶盟,或是其他單位的朋友一樣,這麼積極的去推動政策上的改變,但我有使命感。台灣關於性別平等、LGBT的權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我覺得我應該投入這方面的運動。」
從服用藥物到做變性手術
迫於路跑界給予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動變性手術,在二〇一九年五月時,去日本,將那個困擾他許久的性器官拿掉,換了身分證,變成一位真正女性,解決了長期困擾他的問題。
手術後的他,可以不用再服用抗雄激素,大大降低了對肝臟的負擔。手術後一個月傷口慢慢癒合,但重新開始跑步的他卻發現身體彷彿被砍掉重練了一般,因為下體跟腿部肌肉、核心都有相連,使他在跑步後出現下體痠痛、分泌物爆量的問題,更糟糕的是,原本動完手術變得跟女性性器官一樣的下體,居然漸漸失去漂亮的形狀,使他的尿道頻頻發炎。但對他來說,這些問題他都可以克服,就像他說的:「我還是可以繼續的跑步,還是可以表現得跟正常人一樣,我不能被這些事打倒。」
↑圖為2022年王渝溥參與春浪音樂祭時的自拍。圖片提供/王渝溥IG
找到定位,勇於「做自己」
在家庭方面,一開始家人對他服用女性賀爾蒙,想要嘗試變為女性持反對的態度,為此他和父母冷戰了將近十年,甚至連他在二〇一九年做變性手術這件事,至今他都沒有讓父母知道。唯一支持他的只有從小與他感情很好的弟弟,就讀台大的弟弟會覺得,這很正常,甚至還會翻出他同學出櫃、結婚等等的照跟他分享,在他與父母吵架時,他也會挺身而出,跟父母說道理,希望父母可以了解哥哥這樣的行為是正常的。對此王渝溥很欣慰地說:「至少家人這塊我沒有全盤皆輸,至少我還贏回了一分。」
他也說道,近幾年感覺父親的態度逐漸軟化,開始會詢問他關於跨性別的問題,像是問他「性傾向和性別認同不一樣對嗎?」等等,甚至到後來抱持著只要過得好沒有被欺負就好的態度;在母親方面,也從原本回家就大吵,到母親開始意識到她說的一些話會不會傷害到他,會去思考該不該講。但不管家庭如何,王渝溥覺得最重要的是你怎麼想,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做自己」。
他覺得每個人的個性都不太一樣,像他個性是比較屬於決定好要做什麼就去做,碰到什麼困難都是成長。他說:「不管是什麼族群,同性戀、雙性戀或是跨性別,只要是屬於比較弱勢的團體,不一定跟性別有關,最主要是你要先探討自己的認同,要先有自己的定位。」
建立一個定位很重要,像他在麻省理工的圖書室裡看了很多書,也跟諮商師討論很多才確定自己是跨性別。他覺得首先要先跟自己出櫃,然後開始從身邊的好朋友,慢慢去擴張到家人、愛人、師長等,或許沒有辦法像他把整個櫃子都拆掉,連一個釘子都不剩,但至少要找到自己的定位,然後決定好可以跟誰講,要用甚麼態度面對,或許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很深的隱私,永遠不想跟別人說,那也沒關係。
他表示「雖然說過程每個人去達到目標的方式跟程度不太一樣,但就是要確立自己的定位,如果不確定的話就去尋求一些身心科或是專業醫療資源,也可以去參加一些倡議的團體,可以參加活動去認識一些有相同或是類似認同的人,可以分享遇到的問題,你會發現生活上有很多跟你一樣,處境很接近的人。」
↑王渝溥透過自己的故事鼓勵其他同樣身為跨性別者的跑者們。攝影/陳韋彤
改變社會,從教育身邊人做起
王渝溥認為「一個民主的社會應該是要透過一些倡議團體去表達看法,才會有機會去改變這個制度上的現狀,這是法律層面,那另外我覺得教育還是更重要。」必須要繼續支持關於性別方面的教育,至少一來國民教育的部分要有性別教育,二來更重要的就是剩下更大部分已經脫離國民教育的人,他覺得如果能讓更多人去關心這個議題,讓這些議題可以被擴散出去,例如說在臉書上可能有一些關於跨性別權益的文章,你覺得寫很好就可以轉發,或是可以推到動態,也可以在下面寫一些評論,增加這些事情的觸擊率,他希望透過這樣慢慢去教育大家。
在具體生活中,他希望大家盡量不要對人有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說你就是怎樣的人,譬如說看到一個女生她長得很像同性戀,就覺得她就是同性戀。這點他希望從身邊的人開始教育,教他們盡量用沒有歧視性的語言對待別人,例如說看到一個人可以先問一下要怎麼稱呼,像他在美國的時候,每一場關於LGBT的活動,一開始大家坐成一圈自我介紹,第一個你要先說你的名字,第二個要說你希望被怎麼稱呼。再來就是也要注意自己生活中的語言,是否不經意的傷到誰的心或是歧視到誰,可能不一定是性別方面,就像有些人可能是在講某些開玩笑的事,會不小心開到同性戀的玩笑,或是有時候會開到黑人的玩笑,台灣有些語言會開到原住民的玩笑。他覺得就是在這方面要注意,盡量不要用帶有種族歧視、性別歧視的語言,這點他自己也還在努力。
因為工作忙碌的關係,他沒辦法再繼續寫部落格,但他會好好經營IG,雖然現在也是忙到一個禮拜只能寫一篇,但裡面有他在運動的時候遇到的困難或是關於他身為跨性別者遇到的困擾,還有些觀念上的事情也會穿插在裡面,希望大家看到可以被慢慢地潛移默化。另外他還有個夢想就是去參加波士頓馬拉松,因為在麻省理工的時後發現身邊有一些朋友去跑波士頓馬拉松,看了很感動,不過波士頓馬拉松的挑戰難度很高,因為需要在三個半小時內完成全程,但只要你努力訓練理論上都可以跑的進去,他希望自己可以被更多人看見,可以在未來為跨性別爭取更多權益。
採訪側記
這次的採訪可以看出這位國內第一位跨性別跑者,他從小到大,一直到他真正動手術的過程中,經歷過多少的自我探索,還有手術前後造成的困擾有哪些,家人對於他的性別認同還又變性看法又是什麼。可以說,下定決心變性真的非常不容易,但他做到了,也變成了自己最舒服、最想要的樣子,現在他也一直致力於參與遊行與路跑等公開活動,希望跨性別議題可以因為他的存在更受到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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