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番工作室 讓臺灣BL文學走向大眾
【記者蔡惠芯、潘千菱/新北市報導】由業餘小說家黃思蜜所創立的留守番工作室,出版了許多BL(Boy's Love,描寫男性間戀愛的創作類型)作品,她以自身的美術專業,為書籍打造充滿特色與巧思的設計,並透過舉辦徵文比賽,讓更多臺灣創作者得以被大眾看見。
BL的崛起 跨越性別框架的柔性革命
BL起源於一九七〇年代的日本少女漫畫,由於女性社會地位低落,女性漫畫家們便跳脫出異性戀的故事框架,藉由將自身投射於創造出的男性角色,從而獲得自主權,擺脫現實中性別不平等的社會壓力,讓BL成為象徵女性解放的次文化,掀起一場反抗父權與異性戀霸權的革命行動。
黃思蜜說,異性戀的文本中,不乏物化女性的現象,比如言情小說裡的女性角色普遍呈現乖巧、柔弱,屈服於男性權威的模樣,因此女性讀者往往會在閱讀時感到不適,但是透過BL文學的性別置換,女性能站在安全的角度去享受故事,這便是她選擇從事BL創作的原因。
近年來,臺灣BL作品逐漸走進人們的視野,無論在小說、漫畫或影視戲劇,都收穫了豐碩的成果,例如漫畫《記憶的怪物》跨媒體改編成電玩遊戲、網路劇《HIStory》系列入圍金鐘獎,藉著社會風氣日益開放的趨勢,為大眾娛樂領域注入一股新的生命力。
提起筆尖 讓創作成為治癒傷痛的良藥
黃思蜜畢業於臺北市立教育大學視覺藝術系,在籌備畢業製作的過程中,她以書寫文章的方式,度過等待電腦運轉的空檔,待文字一點一滴累積後,將作品放到網路平臺PTT上,吸引到不少關注,甚至有部分讀者向她詢問何時能集結成書,於是黃思蜜決定將自己的首部長篇小說自費出版,這便是促使她踏進編輯領域的處女作——《默默》。
《默默》述說一位菁英高中生,於學生會會長選拔中,遇見了另一位與他性情迥然的競爭對手,在頻繁的互動下,日漸被對方的人格特質吸引,兩人就在這花樣年華裡,綻放出少年之間純真的戀愛,而這個刻劃了青春、迷惘與成長的故事,和黃思蜜學生時期的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書中寫道,主角在選上學生會會長後,遭受了同儕的霸凌,事實上,黃思蜜在高中時,也曾經競選過班聯會會長,不過順利當選後,她卻受到不明的惡意攻擊,例如課本、桌椅被肆意塗鴉,但直到最後仍不知道始作俑者究竟是誰,成為她心中一個難以癒合的創傷。黃思蜜選擇將這段經歷寫進故事裡,不同的是,小說中的主角後來找到了罪魁禍首,並成功克服傷痛。
《默默》的封面,為黃思蜜在網路上募集高中時期的照片,並請人擺拍望著滿牆照片的模樣。圖片提供/留守番工作室
「這本小說讓我發現,我透過寫BL、寫文字創作,可以療癒過去的一些傷害。」黃思蜜回顧學生時期埋下的陰影,藉由將情感寄託於創作上,解開心中長久以來的結,對她來說,寫作不單單只是興趣,而是讓她得以撫平內心傷痕的特效藥。
熱血成立工作室 一頭栽進出版界
喜愛閱讀與創作的黃思蜜,一直擁有開書店的夢想,但是苦於沒有資金,她便在二〇一一年,決定和幾個朋友合作成立留守番工作室,想藉此存取足夠的經費。「那時候以為開出版社可以賺錢,現在講出來還會被人家笑,說你當年到底在想什麼。」 憑藉著一股對理想的衝勁,黃思蜜就這樣誤打誤撞地走上了經營出版社的道路,即使現實和想像有所不同,收益問題和龐大的工作量經常壓得她喘不過氣,黃思蜜還是毅然決然地撐起這間工作室,從零開始學習,一步步成長茁壯。
在進行編輯工作時,黃思蜜十分講究內容的正確性,她回想起當年決心出版《默默》的自己,剛出社會、沒有任何經驗,對如何「做一本書」一竅不通,只能上網查詢或觀摩其他設計師的作品,然而,在為書籍裝幀下足苦心的同時,卻輕忽了校對的程序,書籍好不容易出版後,卻被讀者糾正出許多錯字,並一一用紅筆圈出,發到網路上,令她受到不小打擊。
黃思蜜笑道,因為這樣的失誤,被粉絲「由愛轉恨」,一方面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另一方面影響自己現在編輯書本時,一定要力臻完美,才放心交到讀者手上,即使相較於大型出版社,一個月能出好幾本書,留守番工作室卻要花費三、四個月的時間,才能產出一部作品,她也始終如一地認為做到好再出書,才是真正對創作者、作品與讀者負責。
在工作室逐漸發展成熟的同時,黃思蜜一邊作為設計師接案,一邊忙於出版,身為「一人出版社」的她,從文字編輯、裝幀設計到行銷企劃,全都一手包辦,忙碌的生活讓她難以負荷。「那時候真的累到心裡出問題,一騎上機車就開始哭。」於是黃思蜜在一番天人交戰後,選擇放棄接案,全心投入出版工作。「我犧牲掉很多創作、設計的時間,但沒有後悔過,因為那時候的我覺得留守番還在成長,它還可以更好。」黃思蜜堅定地說,經過十年的打拚,如今的留守番工作室也總算實現了當初理想的模樣。
工作室成立至今,也從原先的一人出版社,漸漸有了其他兼職夥伴。攝影/潘千菱
突破社會偏見 BL也可以很藝術
至今,社會上依舊對BL文學存在著諸多疑惑與偏見,「是不是看BL就會變同性戀?」「BL是否刻意將男性『女性化』?」質疑的聲浪層出不窮。兼職夥伴廖紫妤便提到,自己有次到書店租BL漫畫時,店長驚訝的問她:「會看這種書的話,你是同性戀嗎?」她只是淡淡回答:「有怎麼樣嗎?」因為廖紫妤認為,人們喜歡的創作類型和性向並無關聯,而且無論是否為BL作品的讀者或同志族群,都不該被異樣的眼光看待。
其實,這樣的誤解,往往來自於不理解,留守番工作室期待BL文學能被「一般化」,讓大眾知道這些作品雖然注重娛樂性,不過文學性不會亞於別的類型文學,也希望愛好BL的讀者不再被社會的眼光束縛,能夠堂堂正正地向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喜好。
「有些人可能會對BL感到卻步,但是希望透過留守番平易近人的設計,打破那面牆,讓更多人發現這個新世界。」憑藉著這樣的理念,擁有設計師背景的黃思蜜在書籍裝幀上總是別出心裁,比起以聳動的圖像吸引讀者目光,更傾向結合故事內容的設計構想,向大眾展現了BL也可以很文青、很有藝術感,讓設計的意義和作品本身相互碰撞,激盪出燦爛的火花。
臺灣漫畫家每日青菜的作品《Day off》以上班族情侶為題材,描繪了戀人之間簡單、輕鬆的互動,書籍封面使用局部上光呈現玻璃的質感,並將畫面背景設定為臺灣街頭常見的便利商店,展現主角兩人的平凡日常,讓讀者就像走在街上,一回頭便看見一對坐在超商裡的同性情侶,而隱藏在背後的設計理念,則是期盼讀者眼中的這幅畫面,能切實成為台灣社會中再正常不過的景象。
留守番工作室經常參與各大書展,遇過的讀者形形色色、多不勝數,其中,黃思蜜最印象深刻的便是在一次擺攤時,有兩位大叔在攤位前駐足,表示自己很喜歡留守番工作室的書籍,並請她推薦BL的「入門款」作品,讓黃思蜜感到格外新奇,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客群,她也因此意識到,有越來越多不同的族群開始欣賞BL文學,支持創作的力量蓬勃發展。
留守番工作室時常到書展、市集擺攤,讓更多人接觸BL文學。圖片提供/留守番工作室
每一本書的誕生 都是最真誠的禮物
除了校對與美術設計之外,黃思蜜對品質的堅持,也體現在紙質和裝訂等細節,她認為孕育一本書的過程中,所有步驟都是環環相扣,談及繁瑣的出版工作,黃思蜜形容:「我覺得自己就像鐵達尼號上的船員,要抓緊舵,才不會撞到冰山。」對她而言,最困難的是要控制每個環節都不能出錯。因此,為了確保製作順利,黃思蜜會親自到印刷廠「盯哨」,久而久之,便和印刷師傅變得熟絡。
此外,留守番工作室除了各大書店通路外,也有在電子商務平臺「蝦皮」上販售書籍,負責包書、出貨的兼職夥伴連亭婷,會在包裹中附上自製的說明小卡,提醒讀者避免讓書籍接觸到陽光、空氣和水,才能延緩紙張老化泛黃,貼心的服務得到眾多讀者的正面回饋,讓每份寄出的包裹,都宛如精心包裝而成的禮物,值得讀者細細品味。
藝術出身的黃思蜜,讓每本書的裝幀設計都具有別出心裁的巧思。 圖片提供/留守番工作室
哈臺味徵文比賽 臺灣創作者的發展舞臺
「近年來,中國有很多不錯的BL小說,所以我想看看更多的臺灣作品,也給創作者一個發表的平臺。」這個念頭便是促使黃思蜜在二〇一九年,舉辦「哈臺味徵文比賽」的契機,參加者要融合臺灣在地元素,將自己心目中的「臺味」與故事內容結合,完成一部原創的BL小說,留守番工作室則會協助得獎作者出版作品,為本土創作者提供一個能夠盡情揮灑的舞臺。
《百日青》與《山在虛無縹緲間》是在第一屆徵文比賽中脫穎而出的作品,《百日青》作者鹿場以日治昭和到戰後民國為時代背景,運用細膩的文筆探討階級差異下的愛情,以及對家庭、幸福的定義;尼西的《山在虛無縹緲間》則融入驚悚的元素,生動地描述在「縹緲山」所發生的靈異故事,獨特的題材獲得評審與讀者的青睞。
第二屆哈臺味徵文比賽更是擴大舉辦,短篇小說的部分與日本創作平臺pixiv合作,邀請創作者投稿主題為「珍珠奶茶」的文章,由留守番工作室從中揀選數篇得獎作品,收錄成短篇集後出版;長篇小說則由大慕影藝協辦,讓得獎者的著作擁有影視化的機會。
黃思蜜坦言,以前想去國際書展的原因,是希望能看見BL作品和其他書一起攤開來,照射在同一片鎂光燈下,而不是被擺放在書店裡最不起眼的角落。如今,留守番工作室成功刻下了這個里程碑,並將心中堅定的信念融入作品,傳達給每一位讀者,渴望讓臺灣強大而多元的創作能量,得以恣意盛放。
留守番工作室熱門書籍介紹。製圖/潘千菱
採訪側記
在採訪過程中,能感受到留守番工作室對書籍品質的高標準,這樣的堅持讓作品有機會被更多人看見,尤其BL作品屬於小眾,甚至對有些人來說,BL是充滿爭議與禁忌的,導致BL文學被看見的機會遠不如其他類型的創作,期待未來,大眾能以更開放、友善的心態去看待作品的本質,不要因為先入為主的偏見,埋沒了好的作品與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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