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蔡昀彤、莊星卉／臺北市報導】根據行政院環境保護署的統計，臺灣人每年使用約三十億支塑膠吸管，方便取用的特性，讓塑膠吸管的使用量居高不下。隨著塑膠製品的普及，海灘上遍佈吸管等塑膠垃圾，海龜的鼻子拔出塑膠吸管，種種怵目驚心的景象，逐漸成了日常。為解決塑膠吸管的污染問題，陳柏燊創立「玩艸植造」，循著「蒲草」的蹤跡，遠赴越南取得原物料，打造天然的草製一次性環保吸管。
桌遊咖啡廳出發 踏上追求環保與便利之路
二〇一九年政府推行限塑政策，強制餐飲業者不再提供內用顧客塑膠吸管，不少業者改用不鏽鋼、紙吸管等來代替塑膠吸管。但在陳柏燊經營的桌遊咖啡廳裡，卻看不見上述常見的環保吸管，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支褐綠色，且每支具有不同紋路的「蒲草吸管」。
玩艸植造創辦人陳柏燊心理系出身，二〇一六年秉持著用桌遊增進人際互動，並照顧人們心理健康的初衷，開啟了桌遊咖啡廳的事業。接觸到餐飲業，看見許多塑膠吸管的消耗後，陳柏燊深刻感受到塑膠製品，對環境的危害相當巨大，「我覺得塑膠吸管它是最礙眼的，它沒有一個合理的回收方案，它一直是海洋廢棄物中被撿最多的品項之一，永遠都在每年的前三名。」陳柏燊說道。
褐綠色吸管為玩艸植造研發出的蒲草吸管。 攝影／蔡昀彤
眼見塑膠對環境的衝擊，陳柏燊早在限塑政策之前，就將店內的吸管改成不鏽鋼、玻璃吸管，以及紙吸管。但是看似良好的環保解方，卻有不少負面回饋。紙吸管因長時間浸泡軟掉被客人嫌棄；不鏽鋼吸管因不透明的管壁，常被顧客質疑吸管內壁是否有確實清洗乾淨；玻璃吸管則有易碎的風險。「我們的鋼吸管跟玻璃吸管，其實有大概一半的客人是不想使用的，大家還是習慣一次性的吸管。」實際與客人互動後，陳柏燊才發覺推行環保吸管，並非強調可重複使用，就能讓客人都接受。
陳柏燊認為便利與否，以及是否符合客人使用習慣，是環保商品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因此，為了不改變消費者的習慣，陳柏燊以尋找一次性環保材料為目標，邀請不同背景的好友洪誠孝、曾禹樵、周怡君，以及林泳易，共同創立「玩艸植造」公司，尋找能兼顧便利及環保的吸管材料。
林泳易（左起）、陳柏燊、曾禹樵、周怡君，共同創立玩艸植造，尋找一次性環保吸管材料。攝影／蔡昀彤
多方嘗試選定蒲草 管壁扎實中空易加工
玩艸植造團隊起初先研究了市面上幾種一次性環保吸管，但他們卻發現，像甘蔗渣、咖啡渣等材料製成的吸管，裡面仍然參雜PLA（聚乳酸）這種可分解塑膠。陳柏燊認為，甘蔗渣、咖啡渣這類型的環保吸管，確實有達到減少塑膠的目的，但分解後殘留於環境中的塑膠微粒，是否造成環境危害仍是隱憂。陳柏燊說：「這類型的東西混用了農業的材料，以及塑膠、PLA，它可能更導致回收的時候不能順利回收。」
發現市面上並沒有良好的一次性環保材料後，玩艸植造將目標轉向植物。但在團隊中，卻沒有對農業、植物非常熟悉的成員，就連生命科學系出身的研發經理林泳易，對植物也沒有十足掌握，因為過往他從事的是鳥類研究。在沒有專業知識背景的情況下，玩艸植造只能透過網路搜尋各種植物。直到有天，陳柏燊在網站上發現越南曾有人使用「蒲草」製造吸管，瞬間點燃玩艸植造的希望。
「當時就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報導說，在東南亞看過有人使用這種植物做吸管，但因為臺灣找不到太多資訊，所以我們就先過去了。」陳柏燊激動地說出當時的衝動。在對蒲草還非常陌生的情況下，陳柏燊就拉著林泳易前往越南實際了解當地蒲草吸管的產製流程。林泳易說：「在越南，蒲草是路邊很常看到的水生植物，早期被用來做包包，或是毯子這些東西。在近期才有發現說，它的中空特性是可以做不一樣的利用。」
蒲草中空、管壁扎實的特性，相當適合作為植物吸管的材料。 照片提供／玩艸植造
簡單了解蒲草的特性，並與越南當地廠商交換聯絡方式，陳柏燊和林泳易便回到臺灣，開始嘗試各種中空的植物。花了半年時間，嘗試過荸薺、蘆葦、木瓜葉柄等植物，卻發現這些植物多半因為管徑太小、管壁太軟或太厚，以及不易通管等因素，不適合用來製造吸管。林泳易說，最後還是發現蒲草最為適合，「蒲草管壁扎實，不會泡在飲料兩三個小時後就爛掉，而且方便加工，把一節一節的薄膜去掉，就可以變成我們現在使用的中空吸管。」
種植加工小心把關 運送過程更需謹慎
「清洗、裁切、通管、乾燥、消毒」這是蒲草吸管製成的五大步驟，面對生產環節，玩艸植造也秉持高度的環保標準，打造不用化學加工的生產過程，讓蒲草吸管成為全天然的環保吸管，「蒲草吸管就是葉子而已，所以其實丟花圃、丟垃圾桶、丟廚餘桶、丟回收筒都可以，它就像是落葉，對環境不會產生危害。」陳柏燊強調。不過，由於水生植物容易攜帶水分，因此蒲草吸管在加工時，必須特別注意乾燥程度，以延長吸管的保存期限，避免吸管發霉。
蒲草吸管製作流程。 製圖／莊星卉
選定蒲草作為製成吸管的環保材料後，玩艸植造便開始在臺灣尋找蒲草，不過卻馬上發現，臺灣的蒲草田相當稀少。陳柏燊說：「過去蒲草在臺灣也是編織材料，早期臺灣還在做草編織的時代還很常見。但後來因為，塑膠工業或竹編工藝提升，草編慢慢沒落，蒲草也就沒有人在種了。」蒲草原物料無法穩定供應，要在臺灣發展蒲草吸管產業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因此，陳柏燊又帶著團隊成員，多次往返越南，與當地的農民及小型工廠洽談合作。
目前，玩艸植造在越南已有約三十位的合作農民，種植十多甲的蒲草田，待蒲草收成後再交由當地加工廠製成吸管運回臺灣。然而陳柏燊也點出從越南進貨的難題，「我們之前沒放乾燥劑，結果在海運回臺灣的途中吸管就發霉了，因為很難控制那個貨櫃的溫度跟濕度。」無法在臺灣直接生產吸管，成品的運送成為玩艸植造的另一挑戰。陳柏燊更提到，早期因為追求環保，吸管成品運送時，使用的是紙袋包裝，但後來發現紙袋易受濕度影響，最後仍被迫改用塑膠包裝。
臺灣蒲草田復耕 地方創生友善環境
在海外生產蒲草吸管，不僅多出了吸管運送的成本，也較難掌握運送狀態。此外，也因為難以在海外設廠的關係，使得蒲草吸管的生產量無法有效提升。為了讓蒲草吸管產業更穩定發展，玩艸植造嘗試利用臺灣少量的蒲草田，進行小量育苗，試圖培育更多的蒲草種苗。「我們開始更進一步地跟很多不同的大學合作，開始研究蒲草的特性，然後生產、種植的方式。」陳柏燊說道。
在與專家學者及有經驗的農民密切合作下，玩艸植造於二〇一九年開始在宜蘭、屏東進行蒲草田試耕。陳柏燊與其他四位夥伴，也走出辦公室，利用工作之餘的時間，捲起袖子下田栽種蒲草。經過一年的努力，去年七月，玩艸植造成功在臺灣復耕半甲蒲草田，製造出首批臺灣製蒲草吸管。眼見復耕嘗試的成功，玩艸植造更在今年推動「臺灣蒲草田復耕計畫」，以一年十甲地，生產八千萬支的蒲草吸管為目標，復耕臺灣蒲草田，並期望逐年增加。
二〇二〇年七月，玩艸植造成功於宜蘭復耕半甲蒲草田。照片提供／玩艸植造
蒲草適合在多水的環境下生長，因此臺灣的氣候環境頗適合進行蒲草栽種。陳柏燊更提到臺灣其實有許多因爲水分過多而廢耕的田地，若能利用這些田地進行蒲草復耕，還能為農民及農村帶來新的經濟價值。「我們剛好可以用所謂的棄耕或廢耕的農地，來種植這樣的植物，那種好之後，我們又可以用合理的價格，去跟配合的農民收購。」陳柏燊說道。
在採收方面，蒲草更可以慢慢採收，並不會像水稻一樣，成熟後即有落穗風險，需在一週內收割完畢。因此，陳柏燊認為，透過蒲草田復耕計畫與老化的農村合作，不僅能為老農民帶來更多經濟收入，也期望能吸引年輕人回流家鄉，投入蒲草種植，進而改善臺灣農村人口外移問題，重新凝聚地方情感，打造農村在地特色，創造地方創生新價值。
利用棄耕田地復耕蒲草，為農民帶來經濟收入，也解決臺灣農村老化的問題。 照片提供／玩艸植造
林泳易也說，蒲草的栽種並不困難，由於蒲草屬於長年生植物，能抵禦冬天的寒冷，因此，蒲草的生長不太受到季節影響。此外，玩艸植造復耕的蒲草田都是不灑農藥、不使用化肥的，以友善環境的種植方式栽種，也提供生物一個不受破壞的生存環境。林泳易說：「我們有做記錄跟觀察，就看到蠻多保育類動物在田裡生活，像是食蟹獴、麝香貓，所以其實做蒲草復耕，對土地好，對農民也好，對生態環境、生物也有好處。」
斜槓跨界虛心請教 樂觀期待蒲草吸管成長
回顧兩年半前，開始尋找環保吸管替代材料，到現今復耕計畫的募資啟動，陳柏燊坦言，從沒想過自己會從咖啡廳業者，變成兩個品牌的經營者。跨入自己陌生的農業領域，追求減緩污染的解方，陳柏燊認為最重要的是虛心向有經驗者請教，並從錯誤中成長，「學心理哪懂農業，怎麼會募資，怎麼會寫合約，這些都是在過程中必須開始學，然後趕快運用。」直到現在，玩艸植造也持續與學者、農民合作，不斷改良種植技術，以提升蒲草品質及復耕速度。
「我們公司名稱第一個字就『玩』，所以就是起碼要玩得開心。」陳柏燊笑著說。即使蒲草的尋找過程、吸管的引進及研發歷程相當辛苦，但陳柏燊依然用樂觀態度帶領著玩艸植造團隊，相信蒲草吸管將能成為取代塑膠吸管的第一選擇。玩艸植造公關長周怡君也認為，只要民眾對吸管還有需求，蒲草吸管就有持續量產，甚至取代全臺塑膠吸管的可能。
林泳易（左起）、周怡君、洪誠孝、陳柏燊、曾禹樵，玩艸植造團隊以樂觀態度期待蒲草吸管成長。 照片提供／玩艸植造
合作店家逾二十間 走入校園改變消費觀念
臺灣蒲草田復耕計畫，在群眾募資平台上線不到兩週，就已募得超過一百二十萬的資金。目前，全臺也有二十多間店家使用得到蒲草吸管。為了推廣蒲草吸管，玩艸植造團隊更實地拜訪店家，提供店家試用蒲草吸管，「目前市面上比較少人看過我們的吸管，所以有好的體驗是很重要的，我們隨身會帶著一些吸管去現場，他們也可以實際用過一輪。」周怡君說道。玩艸植造期望透過粉絲專頁、募資網頁的線上宣傳，搭配線下實際到店的宣傳方式，讓更多人看見蒲草吸管的潛力。
除了一般餐飲商店外，玩艸植造也走入校園，未來六月輔大校園技術成果展售平台──一粒麥咖啡店，將開始提供蒲草吸管。輔仁大學餐旅管理學系副教授兼一粒麥執行長林希軒說：「目前的環保方式還是有缺陷，像紙吸管還是要砍樹，有些咖啡用杯蓋讓你直接喝，但杯蓋還是塑膠做的。那這時蒲草吸管出來，就能讓大家多一個好選擇。」林希軒也邀請玩艸植造進入課堂分享，並帶領同學前往蒲草田現場，見證蒲草種植及吸管的產製流程，同時傳授永續概念。
未來一粒麥咖啡店將會擺放蒲草吸管盒，讓同學自行取用蒲草吸管。林希軒強調，一粒麥也將搭配大海報，向同學宣導蒲草吸管及環保對環境的正面影響，期望能從教育端改變學生消費觀念。「先讓消費者對永續有認知後，進而衍生情感，對環境產生情感依附，才會有行動出來。」林希軒認為從消費者端改變環保觀念，促進消費者願意使用環保商品，是未來蒲草吸管等環保創新商品，否能長久留存於市面的關鍵。
採訪側記
本次的採訪是在陳柏燊經營的桌遊咖啡廳進行，我們也實際使用了蒲草吸管。使用後，發現其實蒲草吸管與一般的塑膠吸管並無太大差別，飲用時也沒有感受到草味或是任何異味。看見玩艸植造團隊，勇敢跨入一個陌生領域，尋找減少塑膠污染的新解方，並且常常越南、臺灣來回奔波，我們相當敬佩。也期待玩艸植造能成功於臺灣復耕蒲草田，製造出更多MIT的蒲草吸管，不僅減緩地球環境污染，也為老化農村帶來正面影響。
延伸閱讀
更多報導請看生命力新聞
PeoPo 討論區
回應文章建議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