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之愛
展覽室牆上一幅“萬蜂奔騰”的群蜂圖,讓人禁不住想要算算他到底畫了幾隻蜜蜂?由中心往外擴散的蜂群,規則而不呆板,單一卻不失單調。畫者,是今年28歲的立夫,你很難想像外形龐大的他卻有著細密的心思,他幾乎傾全力關注在蜜蜂這個議題上。因為太專注了,以致於所有的行程都鎖定在與蜜峰有關的動靜上,明明是要去參觀婉婷的畫室,他卻可以在附近找到一個高掛在四樓外牆上的蜂巢;每一次不同的行程,都會有相同的結局,就是“立夫在找他的蜂巢”,為什麼總是重複做同樣的事情呢?
日本肯納青年東田直樹在他的書裡這樣說:不是因為自己喜歡做,也不是因為這樣做會讓自己感到高興,有些人甚至會像被某種東西附身一樣,不斷重複到令人吃驚的程度,他覺得重複做某件事,再喜歡也不會到這種程度,這並不是自己的意志,很可能是大腦所下達的命令吧!重複做一件事會讓自己覺得舒服與安心。也許立夫的大腦不停的在下命令,讓他做出了旁人不解的行為,立夫就是在找這種執行命令下的安心吧!
於是今天沒把蜂巢帶回家,就會讓他寢食難安!在“人人有怪癖”醫書裡的社交場合中的怪人主旨中也提到對肯納症患者的剛強不屈、興趣的狹窄,一再重複對同樣的需求,這些相同的性質能夠造成一個可憐的、不快樂的、心智遲鈍的孩子,或可能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天才。這樣的論述來評論肯納症者,姑且不論立夫在繪畫方面,構不構成天才的名份,但在他對蜂巢等物的著迷,確實是造成他性格上的剛強不屈與鑽牛角尖般的偏執嗜好。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每每令家長費盡心思去處理他的偏好!然而可喜的是,立夫將它轉化成一張張令人驚嘆的蜜蜂世界,畫很清楚的表露了他對同一物象的興趣並用盡全力的去爭取及擁有,在「讓愛生根」的五人畫展裏,立夫所展現的“蜜蜂之愛”畫裏,用心經營一幅又一幅的蜜蜂家族,畫中不難看出他有完整的家庭概念,也為每一隻蜜蜂營造一個和諧的幸福家庭;無論數量是多或少都能呈現規律且有秩序的氛圍,讓整張畫面呈現強而有力的生命力。
他用畫引導著觀畫者的視線,去找尋他的核心位置後,讓人不自覺的跟著蜜蜂走,此時,那“看似呆板的蜜蜂”突然在你眼前飛了起來,飛出框框的侷限與牠共舞。如果你更仔細一點去讀,就可以發現這些蜜蜂其實都被安置在蜂巢裡,他先在白紙上用黑色簽字筆很仔細的畫著並排直立的曲線,曲線間再以橫線連接,形成一個個規則的六邊形,這樣蜜蜂的家就築構完成了;有了家,蜜蜂一隻隻被請進來,有同心圓、有放射狀、也有直立式排列整齊的構圖,並在空白處恰當的畫入不同體型、不同走向的蜂仔。每一隻造型都一樣,這樣的現象是肯納症研究學者敘述中的偏執傾向即一再重複同樣的事物,他們對同一題材,有著特殊的強烈嗜好,但同時帶給他安定的時刻。他用彩色筆一筆一筆用心塗滿每處空間,常常這麼一畫,身體被定格下來了,心也得到暫時的安靜,身心安頓的剎那,一切狂歇被靜置在立夫自己建築的蜂巢裡!
很明顯的肯納症者的行為表現在秩序與規律方面,是那麼強烈。他們喜歡將事物排列整齊,也在其中得到滿足與安定;在生活中最常見的是將玩具整齊的依照秩序安放且樂在其中,或將有編號的書,依數字大小排放,這常讓旁觀者投以讚美的眼神。而如立夫這樣,用手繪出各種不同型態的秩序美感,則更是將此特性表達得更具體而有變化;相信如果給予更大號數的紙張,他仍能鉅細靡遺的表達無礙,可預知那將是足以震撼人心的大畫作。
是因畫蜂巢而讓他對蜂巢架起了如雷達般的搜尋興趣?
或因尋蜂巢而使他投入那麼多的時間畫蜜蜂家族?
這已成了一個無須考證的甜蜜因果,將肯納症者被格式化的問題行為,轉化成正向的被社會期待且具有產能的具體行動,則是更多肯納症者等待被開發的寶藏。
有許多肯納兒,沉醉在重複性行為中造成家長與老師的困擾,不停在生活中反覆著從撕報紙、廣告紙,進而筆記、雜誌、書本到無所不撕或摳,摳鼻子、摳青春痘、摳傷口、摳指甲、摳所有他想去摳的東西,或重複收集同樣的物品…等等,有太多我們眼中的執迷令他們樂此不疲,有些是無意識的反覆性行為,有些則是執意去完成的自我設定性任務,而立夫則正是符合此項堅持性的行為,如果去除我們眼中的病態行為而將此轉化成具有意義的創造性行動,從制止轉變成允許,進而為他們量身訂造讓肯納兒滿足需求,且又符合社會所期盼價值觀,這不正是一舉兩得,皆大歡喜嗎?
再回來欣賞立夫的畫作,仔細閱讀每隻蜜蜂,他為牠們各別訂出身分地位,爸爸、媽媽、弟弟、姐妹,有趣的是,他會告訴你,這隻是蜜蜂爸爸,他在保護媽媽,或哥哥在保護弟弟妹妹,每張畫裡都充分表現出愛與被愛的訴求,這是否也影射了,在成長的過程中,立夫在渴望被愛與被保護的需求,如果沒有經過畫者對畫的闡述,我們很難從他的畫去了解他在感情方面的隱喻,可能只侷限在那工整的圖案裏去讚美他的耐心罷了!
乍看這些用彩色筆整齊描繪的密蜂,很容易讓人忽略它的內涵,那千篇一律的造形,直覺就只是蜜蜂嘛!只是有著鮮豔色彩的卡通式圖示。至於特大的蜜蜂,立夫用圓的蓋子畫臉,小的則自己畫圈圈,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鼻子嘴巴呢?
我們以為他遺漏了,其實不然,頭頂上,中間尖尖的是採蜜的嘴巴,鼻子在兩旁,經他這麼一解釋不禁怪起自己對事物的認定太僵化了,幸好立夫的語言表達能力很流暢,他能清楚的告訴你他畫的是什麼,又是什麼含意,讓我們得以明白他內心的想法,並能溝通他的需求;自從立夫參加了這五人畫展後,將生活重心轉移到畫畫這件事後,榮譽感增加,信心也大為提升,因立夫有收集物品的癖好,上餐廳就收集蛤蜊殼,螃蟹殼、衛生紙捲筒心等…;在戶外,則有太多誘因在迷惑他及考驗爸爸的耐心與決策,只要被他看上的,他會傾全力爭取,爸爸也發現這些物品的賞味期是3天左右,過了這新鮮期再將它們處裡掉,比起和他在現場爭執要緩和多了,最初爸爸制定很多規則來制約他,希望立夫遵守約定,但他不是小孩子,目前的他高大、胖又壯、力大無比,論身材、體力爸爸豈是對手;也因家庭因素,青年後的立夫,才回到爸爸身邊,一切都得重新摸索,滿懷理想與壯志的爸爸在經歷一連串的衝突與挫折後,終於放下堅持,開始學習去同理他、溫柔的對待他,他發現這比與他對抗要容易多了,在多次的同遊中,看著立夫爸陪著立夫一起找尋廢棄的蜂巢,爸爸是那麼用心去克服困難並幫他取得蜂巢,立夫笑了,爸爸也終於卸下緊繃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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