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山林，赤腳新耕--專訪荒野尖兵陳紹忠

文／林秋玫

油點草自然農場位於新竹北埔客家聚落，滿園蝶舞的景象總令人流連忘返。「咦！油點草？」「嗯？什麼『有點吵』！」初來的訪客不禁好奇地詢問。「農場因不用農藥，所以有豐富的自然生態，白天鳥叫、晚上蛙鳴是蠻熱鬧的，如果我家三個男孩不頑皮，一般時候可安靜的很。」農場主人陳紹忠打趣的說道。

春天可展望360度環景油桐花海，和夜賞「星光大道」般的螢火蟲；夏季可觀蟲、賞蝶和蜻蜓，水草生態池中棲居著蓋斑鬥魚和20多種蛙，是小朋友最佳的自然教室；秋日開放採柿子和柚子；冬天可採橘子。紹忠談到台北樹蛙在寒夜高歌時，語帶雙關地說：「那時的『油點草』還真是『有點吵』喔！」

關於油點草

油點草，是北埔地區常見的草本植物，因葉上的油漬斑點而得名。植株小但適應力極強，可在山坡、溼地、池塘、沼澤中存活。在秋冬開紫紅色的小花，如一盞優雅的小燈籠，花柱內的蜜汁是鄉下孩童的天然零嘴。紹忠對於小巧的油點草卻展現旺盛的生命力情有獨鍾，因此特以它為農園命名，一則象徵客家人吃苦耐勞、逆境求生的精神；再則期許自己克服難關新造農場，為子孫保有好家園。

農場點滴話當年

生態教室旁矗立著一株碩大的烏心石樹，日夜俯視著大坪山谷的綠樹與溪流，也見證著先民來台墾拓的滄桑。紹忠回憶起童年時在大樹上吹風的情景，「它是老人家整地時特別留下來的，是陪伴我長大的玩伴，也是我的秘密基地。開花時滿樹白花香味迷人；起風時花瓣如雪片飄落，那景象令我永生難忘。」

陳氏先祖來台時即在此定居，最初找水源、挖池塘以利蓄水農耕，並種竹子製作農具。這佔地兩甲的農場，歷年種植過水稻、茶葉、柑橘、柚子和檳榔。

「它就像是一部小型的台灣農業墾拓史！」紹忠最懷念水牛耕田、趕鴨子到田裡吃害蟲的童年時光。那時種植的「有機鴨間稻」，品質更勝陽明山大屯溪的有機米，田裡金線蛙和虎皮蛙隨處可見。但自從耕耘機替代水牛後，農田生態開始產生巨大變化，吃雜草的水牛和吃害蟲的蛙類都消失了，除草劑和除蟲農藥取代了一切，人與土地的關係疏遠了。

紹忠感慨的說:「我不想在自己的土地上再噴農藥了，我想留給子孫乾淨的泥土，那才是最寶貴的。」

改變心境，重返山林

「赤腳踩在泥土，和穿皮鞋走在柏油地的感覺大不相同。」喜歡赤腳的他，先是利用下班的時間參加荒野保護協自然觀察班，進而參與解說員訓練課程，由於長期接觸自然保育的觀念，對農場的耕種方式產生檢討和憧憬，因而埋下一顆回歸山林的種子。陳紹忠語重心長地說:「經過學習與沉澱，我深切的反省──人應該如何對待土地，如何和它良性互動、互利、共存，因而對噴農藥、施化肥的做法產生排斥。」

遊說父親，打造無毒農場

他回憶起3年前最後一次幫父親噴農藥的情景，「那時，我曾多次抗議，但仍無法說服父親放棄，雖然我心中百般不願，但身為人子，我還是得硬著頭皮幫忙灑農藥，那真是天人交戰啊！」黃昏時，他在柑橘園旁的食茱萸上，觀察到3隻烏鴉鳳蝶的終齡幼蟲身體扭曲變形，最後因中毒掉落地上；水池旁的小徑上，也趴著一隻早無氣息的金線蛙。紹忠說道:「心境的改變是很重要的！說來奇怪，這樣的場面我已不陌生，但那時我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很自然的心痛』，那是以前不曾有過的。我知道，我不想讓我的小孩重蹈覆徹，我有責任讓農藥在此絕跡，所以必須採取行動！」

當天晚上，他向父母提出想要經營自然農場的想法，在母親全力的支持下，父親原本固執強硬的態度也逐漸軟化，加上夫妻兩人同心協力、目標一致，父親終於點頭答應。第二天清晨，紹忠見父親帶著剩餘的農藥罐退還商家，他明白自己跨出了重要的第一步。

大自然的回報

在轉型經營自然農場的艱辛過程中，紹忠在家人、好友的支持下，一一克服難關，將農場經營得有聲有色。他在避風的山谷種植長穗木、馬櫻丹以吸引蝶類聚集，每年6到8月便成為一處天然的蝴蝶谷。他也在溼窪的山坡設置水草生態池，為保育台灣的溼地植物盡一份心力，在他細心的照料下水草生長穩定，池中竟陸續有20餘種蛙來報到。「只要停止使用農藥，善待土地，大自然便會慢慢回報你。」紹忠樂見農場生態復甦穩健，因此更堅信自己的抉擇。

回首這一路摸索的心路歷程，紹忠對荒野伙伴充滿感謝。他細讀著好友的贈言：「乾坤水草最長生，兄弟情緣難分明，若有真義永難忘，一世相伴定天下」，他衷心珍惜這份相知相惜的緣份。並特別感激陳德鴻、翁明華、朱清煌、朱道興、黃福來、吳聲昱等6位水草保育的前輩，慷慨無私的教導，使園中水草欣欣向榮，也使他在朝理想邁進的路上，多了友誼的溫暖和支持的臂膀。

本持「先將自然還給自然，自然便會將它的美好回報給你」的信念，自幼在山林成長的紹忠，除了希望把油點草自然農場的成果與同好分享之外，也是朋友們踏訪新竹六寮、藤坪、長崎、大南坑、千段崎、五子碑、石硬子、蕃婆坑等古道的最佳嚮導，若您熱愛新竹北埔的鄉野風光，便不可錯過這難得的「油點草」自然人文之美。

(本文刊載於荒野快報16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