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牆高手與多多鳥

說起築牆高手，理所當然大家會推舉秦始皇為古往今來第一人。春秋戰國時期，各諸侯國一天到晚互相打來打去，國防工業技術因此突飛猛進，為了防禦鄰國的突然襲擊，便在自家邊境上修築一些關、塞、亭、障等守備設施，再用城牆連接起來，或把大河堤防加以擴建，形成所謂的「長城」。

秦始皇統一中原後，一方面下令「墮壞城郭，決通川防，夷去險阻」，把諸侯互防的長城拆去以便集中管理；另一方面，出於抵抗匈奴、加強國防的需要，在秦、趙、燕王國邊地長城的基礎上，進一步大規模加以連接和增築，於是出現了中國歷史上聞名古今中外的秦代萬里長城。

秦代之所以大修萬里長城，並不是因為害怕匈奴，實在是因為當年的匈奴是一群相當難搞的傢伙，匈奴人是遊牧民族，平時不會待在固定的地方，每當秦國派軍攻打匈奴，匈奴人就四散逃逸遠走他遁，完全不會因為無聊的自尊心作祟留下來和家園共存亡，等大軍一退又開始跑回秦國的邊境掠奪邊疆，讓秦國非常頭痛。秦始皇軍事力量強大，能夠東滅六國，南平百越，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就是對付不了一群居無定所的流浪漢，秦始皇才決定大修萬里長城，確保邊防的鞏固和國家的安全，這種圍牆的目的是為了擋住敵人的侵略。

第二有名的圍牆，應該算是已經被拆除的柏林圍牆。二次大戰德國戰敗後，德國東部的勢力在前蘇聯的支持下成立德意志民主共和國，1961年8月13日晚間，東德政府下令封鎖柏林，隔天早上東德當局開始在圍牆附近加設有棘剌的鐵絲網實行防禦措施，以防人民西逃。

德國人民在德共的控制下，東西方從此斷絕交往正式分裂，至1975年止經過共四期加固工程使它更有效抵禦群眾衝擊。柏林圍牆平均高度為4公尺，全長166公里，其中長達107公里為高設防區域，只要接近東面的人將被格殺勿論，所以這道圍牆和萬里長城的作用相反，完全是為了把自己的人民關起來，而非用來防禦敵人侵略。

不久前，以色列人為了阻止巴勒斯坦人的攻擊，蓋起總長600公里，每面高達8公尺的安全圍牆，把巴勒斯坦人團團圍住，只開放幾個管制嚴格的關卡讓人通行，藉以保護以色列人民。每個進出的人都要經過冗長的排隊和檢查，造成巴勒斯坦人生活及就業、就學的極大不便，引起更多巴勒斯坦激進份子的自殺炸彈攻擊，許多人道團體也聲援群起抗議，儘管在聯合國大會以壓倒性多數表決通過的決議案，支持國際法庭認定以色列在巴勒斯坦領土上興建的隔離圍牆違法且必須予以拆除，但以色列仍誓言堅決繼續在約旦河西岸興建隔離圍牆，因此也算是現代築牆高手。這種圍牆算是綜合前兩種圍牆而發展的新款式，可以關住敵人、保護自己。

介紹完了上述知名圍牆，然而這些圍牆離我們都太遙遠，平時難得一見，所以再介紹一個和大家比較有關係的圍牆；記憶中最熟悉的，莫過於大學女生宿舍的圍牆了。根據多年前還是大學生的時候，經常滯留女生宿舍圍牆外的豐富定點觀察經驗（註：是在等慢吞吞的女友出來，不是打算為非作歹），靠校園外側馬路那邊是高聳的圍牆加上碎玻璃與刺鐵絲網，以防止色狼或變態從校外闖入，屬於第一類圍牆的作用。校園內側則是鐵柵欄與大門，大門外總有不少男同學站崗，彼此間保持著尷尬的距離，通常不會互相分享等待的煎熬心情，頂多發現別人的女伴出來時偷瞄幾眼，並在心裡比較一番。

大門旁的鐵柵欄應該算是第二類的圍牆，不讓女同學在晚上11點後到處亂跑投奔自由，這道鐵柵欄牆還扮演著非常重要的功能，因為它的縫隙剛好比正常人的腦袋小一點，卻又比手大一點，所以到了門禁管制的時間後，經常可見到情侶雙手穿過欄杆緊握做情話綿綿、依依不捨狀，恍若對方得在裡面過20年才會被放出來，偶爾還有人會做出隔著鏽蝕的鐵欄杆親吻等高難度動作，冒著被割傷舌頭導致破傷風或敗血症的危險搏命演出。當年這樣的圍牆與門禁管制，對戀人們也造成了不少的相思之苦。

接下來要說的和圍牆沒什麼關連，而是作家「大衛．逵曼」，他花了8年的時間寫了一本書，書名很特別，叫做《多多鳥之歌─滅絕年代的島嶼生物地理誌》。作者透過大量文獻收集與旅行經驗，將生態學上的知識和觀念演變，說成一個接一個的有趣故事。如此將冗長且乏味的生態學知識當成笑話來說，令人不由得佩服。書中提到了相當龐雜的生態學理論與各家門派的不同說法，然而重點則擺在島嶼的生態研究上面。雖然對於生態學理論有許多不同的觀念與理論，但經過古往今來眾多生態專家的長時間觀察記錄，發現許多島嶼的物種最終都會走向滅絕一途，尤其是越小的島嶼越容易發生這樣的現象。

為什麼島嶼的生態系比較貧瘠呢？有兩個基本的理由，一是許多物種根本到不了那兒，二是有些物種好不容易到了島嶼，移民成功，卻無法持續繁衍下去。於是發生物種孤立、數目過小，導致滅絕、生態系衰減等現象。

多多鳥是模里西斯島一種其貌不揚的龐然大物，據推測是以撿拾落果為生，在演化的過程中，多多鳥的身體變大，但翅膀卻沒有跟著長大，後來就飛不動了，這並不是什麼壞事，雖然少了一種避敵的方式，但是在這孤島中多多鳥並沒有什麼天敵，原始時期的模里西斯島沒有猛獸，也沒有肉食猛禽，更沒有人類，多出來的翅膀反而造成行動的阻礙與能量的損耗，雖然有大型的爬蟲類，但不足以威脅重達30磅的多多鳥。

我們對多多鳥的認識僅止於此，其他的多是謠傳，太多不確定的因素為多多鳥蒙上神祕的面紗，人們只知道牠曾經存在過，也只知道模里西斯島有過多多鳥，另外還知道大約自1600年起，由於人類、豬、猴子的出現，使得多多鳥面臨了生存上的痛苦掙扎。其他的事情我們雖然不太清楚，但能確定的是，大約1960年左右，多多鳥絕跡了。這件事非常具有代表性，因為是在小島上發生的，鳥類特別能反應島嶼生物滅絕的模式。各種數據也顯示，小島上鳥類滅絕的機率大約是大陸鳥類的50倍。生物滅絕的原因往往不只有一個，而是許多原因發生複雜的交互作用，但滅絕的先決條件就是「稀有」，稀有表示應付環境改變等災難的能力降低了，任何不幸都有可能讓整個族群滅絕。

逵曼在書一開頭便拿一塊地毯做比喻：如果有人把你家客廳地上一張豪華名貴的波斯地毯切成36等分的方塊，你會跟別人說自己擁有36張豪華名貴的小波斯地毯嗎？當然不會，因為正常人都知道那只是三打毛織品垃圾而已。我們雖然不會笨到把自己家客廳的名貴波斯地毯切成三打毛織品垃圾，但卻非常擅長把其他生物的棲息地切割成毫無用處的碎片，因為從古至今，我們身上一直都流著築牆高手的血液。

無論是馬路、河堤、城鎮，甚至是一間小小的農舍，對許多生物而言都是一道終身無法跨越的高牆，這些人造的隔離障礙物造成生物遷移與尋找配偶的困難，但被馬路與河堤圍困的生物們在狹小的區域裡面有如海中的孤島一般，最後如同生態學家們所觀察到的，許多物種終將走向滅絕一途，生態系因而貧瘠。書中提到一個叫「達林頓」的生態學家在古巴、西班牙島等地研究甲蟲，最後歸納出一個結論，土地面積必須乘以十倍，甲蟲的數量才會增加一倍，土地面積和物種的數量呈現高度的正比關係，因此，雖然開一條橫貫荒野的道路所使用的地表面積不大，感覺對環境造成的影響有限，頂多是砍掉不到1%的樹而已，但是只要把土地從中隔成生物無法跨越的兩半，經過一段時間生態系趨近平衡後，這個地區將如同「達林頓」的預言般物種大量減少。

據官方統計，柏林圍牆約有5,000人越牆成功投奔自由，大約3,200人被捕，其中約200人被槍傷，192人命喪圍牆下，30多年來因闖越柏林圍牆而導致傷亡的人數總共約400人（數據截止於1989年7月31日前）。如今柏林圍牆的碎片已經成了裝飾品，放在德國的旅遊景點販賣，但這道圍牆仍是德國人心中永遠難忘的痛。然而事實上，這樣的數字與開闢任何一條鄉間道路所造成當地生物的死亡數量比起來，是微不足道的，更別提大規模的城市開發與工程建設，是如何以層層的鋼筋水泥將生態棲地切割成無用的碎片。當年大學女生宿舍圍牆外的情侶如今已共節連理，道路兩旁的甲蟲卻仍找不到伴侶。

逵曼寫了這麼多的小故事後，對自己的書做了一個評語：「本書提出的是診斷，而非處方。我希望有讀者看完本書之後，還會要更多，我預想這一類讀者心裡會浮現的問題是：我們能夠做些什麼？」

作者提到，目前解決生物棲地受到人類的建設隔離破碎的方法有兩種：第一種是野地計畫，企圖建立區域性的自然景觀網路，藉由多重用途的緩衝區和地理區之間走道的建立，讓各自分散孤立的國家公園、保留區、私人保護區和荒野能夠串連起來，也就是所謂的生態綠廊。

另外一種方法叫社區保育，物種與生態系的保護不僅要在國家公園及其他法定保護區裡執行，也要在法定保護區之外、人類居住的鄉村地區進行。根據統計，全球保護區約佔陸地總面積的4%，如果僅把生態保育的眼光集中在這小部份區域，等於忽略了另外96%未受指定保護的區域，而事實上，這96%的區域對維護地球的生物多樣性是相當的重要。

最後引述作者的話作為本文的結論：如果你真的想為地球的生態系做些什麼，那麼，第一步可能是要有「犧牲自我」的準備。一個人生養多少個小孩子、開多少公里的車、渴望在鄉下地方擁有一個家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