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是海的還給海---花蓮的美麗與哀愁

文／吳育青、劉玟君（荒野義工）

曾至花蓮的人，一定忘不了那份「受寵若驚」的感動，非人事的任何交集，而是天地所給人的震懾！山，怎能這樣的近！近得以為能細數其上的一草一木，近得連白雲飄過倒映的身影都清晰可見；海，怎能那樣藍得遼闊！遠處的幽深冷蔚，近處恍如剪落的天光，及拍散四落白垠碎浪，交襯著雄偉山群，以為，就要望盡海角天涯。於是，佇立在山海間的遊子，只滿足的臥坐在灘上，摩挲著溫暖的卵石，前望---夕落染霞，連滄海抹深藍；後瞭---雲捲青山，伴涼風送舒爽。

花蓮，所呈現的不但是美麗風景的驚豔，更有歷史人文的多彩！大山中驍勇善戰的泰雅之子，可歌可泣的寫下牡丹社事件的染血的歷史扉頁，「加禮苑」的移民，隱含了多少民族相融難以避免的戰弭，天地刻斧的不只是太魯閣高聳削韌的銳壁，還有大地子民堅毅的臉龐，削瘦挺拔的身軀！是山河的孕育，有了這片美麗，豈知，一句「福爾摩莎」，帶來的各國覬覦，在利益與不屈的衝突下，終難避血染天地，如今，大河洗盡了大山的傷痛血恨，大海滌去大河的無盡哀傷，還剩的，止於陳寂的山林偶傳的幾聞嘯聲，堅毅的神情化作烈日下的忙碌，以為仍新的的扉頁歷史，似乎免不了陳封於都市腳步逐漸踅近的塵煙中。

該是她的還給她

花東海岸旁恍如美麗藍寶石點綴的濱海公路，悄悄讓文明與貪婪的腳步踏入，無視枕山襟海的山水，一台台無情的怪手開挖，一個個恍如肉粽的醜陋消波塊置於原來可親的海灘。怪手挖蝕著大山的身軀，不再有削拔的線條，只剩殘缺的模糊血肉，寸斷的柔腸，俱裂的肝膽，隨後，大雨宣洩該是內流的血液，卻奔騰在驅外，吞噬了原本守護的子民們；二次世界大戰反登陸的水泥塊，角色轉變，發現可來保護海岸，但這份「保護」，在欠缺評估、考量下，緩慢腐蝕著無垠的海岸，就像食進了慢性毒藥，讓藍寶石逐漸崩落瓦解。

「我們要拓寬道路！西部人不要干預！」如此吶喊著，後山子民忘卻了祖傳的瑰寶，勾結的利益，險惡地橫流在這無染淨土，台11線的拓寬，工程人員們再次帶著宛如壯士斷脕的心情來開發，要為偏僻的東部帶來商機、生機。只是，他們沒想到，以為將在人定勝天的紀錄中，再增個人英勇功績時，竟被唾罵。因為牽動此公路拓寬，不只是改善交通或保護濱海公路的衝突，更引爆東部人長期累積的不滿，和許多關心環保人士對台灣環境惡化的憂心！

「建設」前必先有「破壞」，但破壞的代價，要是建設無法挽回呢？座落在此的水泥工廠，從此冬季東北季風一到，城市上空便飄移著吹散不去煙塵與逆溫狀態；美麗的牛山有著豐富的生態，美麗的蝡動小階及從中央山脈而來礫攤上的黑白石，但卻要蓋極具污染破壞的火力發電廠？

一旦酸雨降下，這些生物也只剩遺骸；在脆弱地層及順向坡蓋道路，因為怕損害，一片又一片的糊上水泥護欄；為了防洪，建了一座又一座的攔沙壩，土地不能呼吸了，河川亦無法喘息，環境一旦無法承受，帶來卻是無法挽回的珍貴生命。是自然的反撲嗎？

還是人類的愚昧作繭自縛；誰知道拓寬的道路上，會有著珍貴的鱗剝狀風化片岩？是從岩壁緩滴下的泉水加上東北季風完美的作品，還有直行岩脈穿雜山脈的地質奇景，這樣的巧合的機會世界上亦罕，更遑論奇美斷層及崩移（滑折）構造、蕃薯寮的凝灰岩及火山角礫岩，更有奇美斷層裂縫中繩紋紅陶碎片，及台東路段的石棺，代表2至4千年前的先民遺物！

找一個眷戀台灣的理由

黃雍熙及廖惠慶在某次返鄉看海的一段旅程，看到迥異於過去的美麗景觀，無情的破壞深深傷透遊子歸來渴盼家鄉的心，於是，掀起一場搶救東海岸的大浪。與官員溝通自己的理念、請專家學者提出有力的學理根據、訪查曾受破壞或正受破壞的地景，還得遭受當地人的不諒解，荒野常務理事廖惠慶表示：「將想法落實非毫無困難，甚至阻礙重重?」，黃雍熙因經商之故得兩地奔波，廖惠慶除了教職外，還關注國內任何訊息。從一個人的痛心，到一群人的關心，其中的辛勞與勇氣由從何而來？「只要對這塊土地有感情，就沒辦法忍受。」黃大哥回憶當時的痛心。

從事自然生態保護工作二十多年的徐仁修老師，在這些年的努力後有所感：「所謂的台灣經濟奇蹟，有一半是我們出賣台灣這塊土地的青春與美麗所獲得的。」如果只為了建公路而破壞了原本的自然景觀，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行為?

「遙遠本身也是旅行的一種情境，保留『後山』的原始特色才使得旅遊有意義，」原本因山林中的小路無法快速行駛車輛，人們得以邊開車邊欣賞窗邊美景，甚至下車感受這巨斧神工的大自然所蘊含的氣息，然而如今的東部人不惜捨棄這些寶貴的天然財富也要拓建的公路，所帶來的並不是更多的商機，而是一部部呼嘯而過、未曾留意到身邊景物的車輛。真正有利的發展是善用當地的特色去創造商機，而非一味地想與工業文明打交道，東部人極欲爭取的工業與交通發達將帶來不可預想的後果，以賞心悅目的美景換取空虛的繁榮生活，這個迷思恐怕是傷害臺灣東部這塊土地的最大兇手。

「有了瞭解才有關懷，有了關懷才有行動，生命也才得以成就，並找到意義」，「知曉地理、回顧歷史，讓我們在時空中找到定位！」在旅行中，深受東部壯麗的大自然所震撼的徐仁修老師如此說；這幾年來，徐老師帶領著荒野保護協會的伙伴在東部致力環保及自然教育的工作，支持他們持續著守護行動的是因為深愛著東部這塊土地，不論是海岸山脈上的特殊生物相，或是原始部落的豐富人文色彩，都在生命中繪成一幅難以忘懷的版圖，並在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東部特有的邊陲悠閒氣氛以及令人心愉的青山綠水總讓人在一次次自然洗禮後，自內心吶喊：「東部人，我們羨慕你！」

同樣為守護東部而不遺餘力的惠慶姊，在加入荒野保護協會後，受到大家的感動，而開始將自己對花蓮的疼惜與愛護心付諸實質作為，支持著她的動力便是當他們夫婦倆在每一次的行動後，所得到的善意回應與為他們加油打氣的聲音，是對這塊土地的熱忱與周遭所有人一同為著一個理念而努力的向心力，支撐著她付出這麼多的青春與心力持續下去。在荒野，可以感受到大家愛大自然的心，以及不捨棄伙伴的情，「不小看自己的力量，凡事付諸行動才能成就大事」是惠慶姊秉持的意念，更是荒野為我們生活的這塊土地所做的任何守護活動的理念。

(本文刊載於荒野快報14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