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交會在觀霧

文／賴琬瑜（荒野保護協會解說員）

「姊姊，姊姊，妳看這是什麼？」
「那這個呢？」
「老師，你看這塊石頭像不像刀片？」一張張期待的小臉龐與一雙雙溫柔的小手，不斷地湊過來打斷我的解說，我萬分驚喜地看著他們尋來的一片片葉子、一粒粒果實，或者枯枝上頭黏附的一片地衣，低頭跟他們說「謝謝你，你好棒！」直到我忙得來不及接下一句話。

這群孩子是這樣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裡奔跑及玩耍，去觸摸各種樹葉、花朵、岩石、溪水……不會被大人制止弄髒手危險，跌倒了，爸媽也只問他們有沒有扭到腳，讓他們自己站起來；走累了，既沒有抱怨也沒有責備，小朋友還是不斷地邊走邊問：「老師，這是什麼？」「你看，這種花開在兩層樓」、「姊姊，這個鳥叫聲好像在說話」。

他們的爸爸媽媽，真是一群好家長，不會過度溺愛、保護孩子，我也不知不覺地跟隨著小朋友們柔軟的心，不慌不忙，體察萬物，即使有些一轉頭就忘記了，必須重複一說再說，即使我們已經把半小時的行程走成一個小時，把兩小時的行程走成四小時，可是，我怎麼忍心讓這些快樂善良的小精靈失望呢！

我就跟著這群年齡一到五年級的小朋友們不停地發現，並為他們的爸爸媽媽與老師解說這些林蔭下的繽紛生命。我們仔仔細細地觀察天南星的花朵以及土馬鬃的孢子囊，撥開大扁雀稗的果實，大家才恍然大悟地說：「喔！原來它真的很像麥子」。

因為這些孩子的好奇與發現，我才有機會詳細地向大家解釋：為什麼天南星的苞片打開來，有的是雄蕊、有的是果實？苞片上面為什麼有紋路？長長的花器附屬物是做什麼用的？北五味子的花朵為什麼有的白、有的紅？什麼樣的植物附近可以找到紅胸啄花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有趣的生理現象？為什麼有些毬果是破碎不完整的？什麼樣的環境會出現藤蔓披掛如長髮？為什麼一棵大樹上會住了一層樓、二層樓、三層樓的房客？樹皮為什麼要長出一圈圈的皮孔？夜蛾為什麼喜歡燈光？聞一聞山胡椒的葉子，原來就是空氣中那股混合著樟樹與薑的香辛味。

前段時間工作太緊繃，都說不出什麼有趣的話。昨天下午，我一見到阿德就一直說個不停，說著這兩天讓我難忘的片片刻刻，也跟他說可以去新城國小找尋螢火蟲和貓頭鷹，阿德說：「琬瑜又恢復正常了」，我只要一高興起來就是這樣子，注滿了新的想法與感動。這要特別感謝這群喜愛自然的小朋友、老師、家長，讓我重新溫習對自然的豐富感覺，大人跟小孩彼此交換了視野，共享週遭的自然萬物。

後來我和阿德還去十八尖山散步看鳥，走著走著，才記起昨天早上在森林裡，張主任和曾老師的小朋友拿二葉松的毬果給我看時，我忘記介紹毬果的鱗片以固定的角度張開，形成一個完美的螺旋（不妨用數學和美術的觀點來欣賞它喔！）或許是小朋友和各位老師們一直不斷發現許多有趣，目不暇給的題材，而我都來不及一一解說分享吧！所以這趟旅程，我其實也從中受益很多！

這就是我喜歡當解說員的原因，因為自然與人、人與人是相互交會的。在這交會的時時刻刻，許多樂趣和想法就被激發出來。於是，永遠都有新的題材、新的觀點，讓我們學習與成長，了解和發現，離開了自然，人生將欠缺質感與光彩，顯得多麼單薄、貧乏。

(本文刊載於荒野快報14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