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琉的水母觀察

文／陳楊文（國際事務委員會召集人）

從來沒有去過這樣的一個地方，在還沒去之前，問去過的人都說好地方，但是如果問到底是如何的好的話，都好像說不出所以然？

我知道他們不是哄我，也沒必要騙我，對於我這種基本上是陸棲動物而言，海底的世界，雖然比較不熟悉；但是在比較過綠島、佛羅理達、菲律賓、馬來西亞的一些珊瑚礁之後，我還是心醉綠島的某些海底景觀，當然不是指那種工廠作業線式的潛水點。帛琉雖然有所謂的世界7大潛水聖地之首的雅號，但只是增加我的狐疑度，只不過是西太平洋密克羅尼西亞的幾個小島，會有什麼獨特之處？

旅遊資料上說，帛琉群島（Palau Islands）位在台灣東南方，由8個主要島嶼及252個火山岩小島組成，陸地總面積487平方公里，飛機航線3個小時內。是的，這個島國到處都是個NO.1也是Only 1的國家，因為一下飛機就可以感受到，唯一的一個機場，一條跑道，唯一一條通往首府科羅的道路，經過唯一運作的紅綠燈、唯一的高中、唯一的郵局等。對於身處過多人口的台灣，這種唯一的獨特性、孤獨性，或是帶有一種認天由命的感覺，是群眾性強台灣人難以體會的。

不必說這裡的空氣與海洋的清澈，第一眼我就覺得海上小島不同，一個個像是冒出海面的蘑菇，這些石灰岩小島，在海水潮來潮往的上下沖蝕下，在水平面處凹陷下去，以致整顆島像是個蘑菇頭。

如果撇開那些人為的頌詞，帛琉可以放在全球觀點衡量的觀光資源，無疑的是我們常吃的海蜇皮主角－水母，喜愛海上運動的人，水母的威脅與可怕，恐怕遠甚過鯊魚，因為鯊魚雖然惡名昭彰，仍是有些潛水者爭相追逐的對象。水母不然，看似柔軟隨波逐流的透明小動物，是海上活動者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常常一不小心，被隨浪打來的水母，螫的起水泡；尤其許多水母有長條狀的觸手，碰上我們的肌膚，可不像海蜇皮的滑嫩可口，極端相反的是，下場比被毒鞭抽打過還要慘，更嚴重的是，有些水母的毒性不比毒蛇差，有時會致人於死命，例如有名的西班牙戰艦水母。

水母的毒來自其捕抓獵物用的刺細胞，難以想像如果要與這些比猛獸還毒的水母，共同游泳會是怎樣的光景？帛琉所獨特有的水母湖（Jellyfish lake），是世界上唯一的無毒水母，是什麼因素讓這些水母放下武器？真正的原因，還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在某些因緣聚會下，有一群水母被逐漸隆起的海島困住了，再也回不到大海，在缺乏獵物的情況下，這些水母放棄祖先所賜予的武器，全部放下屠刀，一一改吃素去了。

這些水母吃素的方法也很奇特，是讓藻類附著上身，直接黏在水母身上行光和作用，提供食物，而做為主人水母的責任，就只是追逐光線，讓身上的房東盡情的吸收光線，製造養分。而帛琉是目前全球僅知的，唯一有這些水母聚集的島嶼。根據當地的最高機密顯示，這些水母所處的水母湖，其實有七個，而只有其中的一個開放給觀光客。

在前往水母湖的途中，船繞行在蘑菇島的水道之間，到達一個小型不顯眼的船塢後，觀光客需穿越一段熱帶雨林的途徑，上下穿過一座小山丘，水母湖隱藏在茂林之間，其樣式就像是蘭嶼的天池或墾丁半島的南仁湖。水母湖一樣是鹹水，海水由潮汐上漲退潮，通過湖底多孔的岩層補充或排出。

人這種動物的奇特，在知性與感性之間來回盪擺，被水母螫的痛感，形成一種共同常識，告訴我們除了吃死的水母之外，絕不要去碰這種活生生的透明傢伙。現在，知性又要把我們的感性推向另外一端，顛覆我們先前的常識，去追逐應該是禁忌、危險的險境，這將會是個怎樣的體驗呢？

水母湖容人下水甲板，在茂密林下蔭處，自然不是喜光水母所愛之處，初始水色墨綠，游向湖心光亮之處，一朵朵水母出現，像是透明黃金花朵，輕盈上下擺動，出現的正是黃金水母（Mastigias sp.），越是光亮之處，越是密密麻麻舞動的水母，我學著水母輕輕地飄過去，之間水母輕觸滑過肌膚，溫柔地彈開，感覺似有似無，心臟由興奮急跳轉為水母般輕舞，我也成為碰來碰去水母群中的一隻。

如果用手輕輕持著水母，看水母的形狀，水母像是一個風鈴、花傘或是花菇，圓鐘狀的是它的身體，下面掛著一條條的是所謂的觸手，也是武器刺細胞所在之處，這裡的黃金水母，早已放下武器。在圓鐘狀體的邊緣，有一輪一輪金黃色點，這就是幫助黃金水母提供養分的藻類。至於這些藻類是如何附上水母？藻類是如何將養分輸送給水母的？就再也找不到這方面的資料，也許是還在未知的研究中吧？

在這裡我有一個臆想猜測，我猜想黃金水母可能還沒放棄牠們肉食的本性，而是利用這些藻類當釣餌，吸引一些水中極微小的動物，前來吃這些藻類，而水母在一上一下的運動中，將這些小動物順著圓鐘狀的身體，吸入到底部的嘴中。

有一種小型的船，如水母般的輕盈，稱之為kayak，前行時操動的是雙面槳。帛琉本身就是個大型的環礁（atoll），雖然處在波濤洶湧的西太平洋，在環礁的天然屏障之下，內海水面平息如鏡湖，kayak就是個體驗各個蘑菇島的絕佳工具，除了要靠自己胸肌當動力，有一點累之外，操作kayak可是好處多多，其一，它無聲無息，達到「船過水無痕」境界，讓我們的耳朵不被快艇吵雜聲所蒙蔽，能發現多采多姿的島嶼之聲；其二，它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不必一直拜託船夫要去哪，也不必塞小費；其三，它貼近水面，朝上朝下，向左向右，方便自然觀察。

記錄中，帛琉有140多種的鳥類，其中7種是特有種，有時島嶼靜得只有水聲，有時卻吵得像在鳥園，牠們大多藏身於雨林，難得見廬山真面目，其中又叫又愛現的是白尾熱帶鳥。這種熱帶鳥全身雪白，尾巴帶有兩條長長白羽毛，在海島雨林上，飛翔時白色的特別明顯。根據當地人說，這些鳥從學會飛行之後，就一直飛行不停歇，聽起來幾乎就是神話。如果我心中有一幅海角樂園的話，眼前這就是了，清澈如鏡平的海，隆起一座茂密雨林的小島，空中還有雪白的鳥不斷的盤旋飛舞，指向一個不可知的豐富雨林世界。相對之下，白色沙灘與棕櫚樹，太過單調，只不過俗世的遊樂場而已。

(本文刊載於荒野快報14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