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臆解《恒先》‧第九簡 (八) 銀髮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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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臆解《恒先》‧第八簡(七) 銀髮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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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解《恒先》‧第九簡
有剛﹔先有籽,安,有坊﹔先有晦,安,有明﹔先有端,安,有長。天道既載,唯一以猶一,唯復以猶復。恆氣之生,因 (第9簡)
先有種仔的安備,才有大量墾殖;先有誨昧不明,才見到明析透徹;先有開端,才有成長。天道完備、施用以後,藉由行一以維持一;藉行復以維持往復。恆氣的生,便是回應當初的欲生。
“籽”與“坊”
“籽”字,原文中此處使用的符號如 圖一‧a 所示。形象彷彿置種子於袋囊中(請參閱第四簡的說明),或栽種種子於苗圃之內。以國人的主要糧食稻作為例,讀者更能體會原文作者的本意。
2011年刊登在美國「國家科學院學報」(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上的一篇論文說,第一種栽培稻出現於8,200年前,這應該是指在1993年,中美聯合考古隊在道縣玉蟾岩發現了世界最早的古栽培稻。這項考古說明,先民很早便知道如何人工栽種稻米,且其方法的主要步驟至今仍然沿用。大體來講,栽種稻米前需先整地和選種,接著準備秧田用來育苗,秧苗長至適當高度時,就可以進行插秧了。由於自古先民使用的稻種是水稻,這便意味著前述所說的「整地」,實際上具有先決條件,即:便利的灌溉設施或系統,以及熟練的翻土備耕的技術;而「選種」,則必需先累積足夠的稻米生長知識。到此,我們便能得知 圖一‧a字,它的意義應該是:準備可以發芽的種子。
“坊”字,簡文中則寫作如 圖一‧b。多數的學者將 圖一‧a與 圖一‧b解釋為“圓”與“方”,看成是一組相對應的概念。然而,同為《上博楚簡》的另外一文《容成氏》,有用到「方圓」一詞,寫作如 圖一的c與d。此處,因此不宜冒然以發聲類近而取其意的方式處理 圖一‧b字。對該字,說文解釋說:
【枋】(圖一‧b),枋木。可作車。從木。方聲。
顯示在漢代 圖一‧b字只代表一種植物及其被應用的木材名稱。但,說文又說:
橿,枋也。從木。畺聲。一曰鉏柄。
段氏說文注則指出:枋、橿是一木二名;並針對鉏字解釋說:
釋名曰。鋤,齊人謂其柄曰橿。橿然正直也。頭曰鶴。似鶴頭也。
說文這條解釋合併上條指出,枋木主要運用於造車及耕作用的鋤。所以讀者隱然可以體會到,簡文作者寫『先有籽,安,有坊』的文句,想表示的概念可能類近於:先有木材原材料的準備,才有不同工具的製造而為人所使用。但從文章的立意及發展來看,這種解釋只是第一層的概念。讀者可以從方字的其他使用,得到更進一步的答案。
說文對“方”字的解釋是:
【方】,倂船也。象兩舟省總頭形。凡方之屬皆从方。
透過許氏,讀者因此知道漢代對“方”字的認知,是船的一種使用方式。但近代發現的甲骨契文,方字寫作 圖一‧e(周甲84先周)或 圖一‧f(佚234三期)。這些寫法顯然是象形文字。因為,字體與考古學者所獲商代銅耒實器相似(參看圖一‧g),也近乎考古所獲實器「耒父己尊」上銘文所書寫的耒字(參看圖一‧h)。兩者的差異,在於“方”字比“耒”字多出一或兩筆橫劃。初看之下,其意義不明。但由於另一「耒父己鼎」的銘文,有一用手取耒的字符(參看圖一‧i),讀者立即可以知道,耒器不用的時候是掛架起來的;這正是《國語‧周語中》所說:『民無懸耜,野無奧草。』句子裡「懸耜」的情狀。而 圖一‧i字符要表達的便是:以手取用架在一橫架上的耒器。由此也可以知道,“方”字所表達的象義是:備用的耒器。更進一步可以推知,商代甲骨卜辭中所提及的各「方國」所以稱“方”,指的應該是:人所聚居墾殖之處。而這個概念在漢代已經亡失了。
漢代時所用的篆文裡,絕大多數用“方”字作為部首的文字,從現在得到的甲骨契文來看,實際是由被許氏解釋為【旗】(參看圖一‧j)的(參看圖一‧k)符號演變而來。而當時篆文的“耒”字卻又寫得如 圖一‧l,字型和甲骨契文相去甚遠。對許氏來說,圖一‧l字的概念是:
【耒】手耕曲木也。从木推丯。
句中的「推丯」一詞,意思是除去雜草。全文表示:以木材製作的曲形器具耕除雜草。這說明了造字的方式,從原甲骨契文的象形法,轉變成描述功能的會意法。這種轉變的原因不明,但其結果或許能作為,原“方”字由使用耒器而延伸為墾殖居住之地的概念,遺失的理由。
如果這個推論能夠成立,那麼所謂“枋”、“橿”是一木二名的說法就變的可疑。也就是說,“枋”字應該原先有其異於作為植物名稱的不同概念。對於此點,讀者可在周代的一組遺物找到線索。
戰國中山王墓出土的「中山王錯鼎」的銘文中有三處用到方字。文辭為:
『含余方壯,智天若否』
此處的「方」字,意指年齡正處於壯年的意思。是將“方”字的使用,從有形的地域,延伸作無形的時間區段。另有文:
『身勤社稷,行四方』
此處的「方」字,是指地理上的區域;
『闢啟封疆,方數百里』
此處的「方」字,是指國家擴張地理區域的大小。這三處的“方”字都寫作篆字的“方”(字形與圖一‧e一樣)。它們的涵意,都是從農具耒的使用延伸而來。而與「中山王錯鼎」一同出土的「胤嗣壺」則有銘文,其中的一段被解釋為:
『率師征燕,大啟邦宇,方數百里,唯邦之幹…』
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所用「方」字,原文不用「方」而用「枋」。這樣便形成同組禮器上各別所寫銘文中,分別使用「方」與「枋」二字的現象。已經暗示它們應該具有不同的涵意。再者,被學者解釋為「宇」字的原文字寫作如 圖一‧m,也應該解釋作「河」而非「宇」。也因此,斷句應該改為:
『率師征燕,大啟邦;河枋數百里,唯邦之幹…』
句中「河枋數百里」的意思,適當的解釋應該是:引河水灌溉,形成耕地數百里。
事實上,從戰國李冰改造都江堰,使三百多萬畝的土地變成肥沃耕地的記載,再加上春秋時期,吳王夫差派人開挖邗溝,接通長江與淮水,且與此同時,越王勾踐也正忙著修鑿山陰故水道,最終使邗溝成為京杭大運河之肇始,這些歷史資料來看,依托在當時的水利工程技術能力下,將“枋”字的木字部首解釋為:建立,從而使“枋”字帶有:建立耕地的概念,應該是適當的。這也可以從“邦”字的演化得到旁證。
“邦”字的甲骨契文寫如 圖一‧n,可以會意為:立樹以為田界;而其金文寫如 圖一‧o,上述字體內的“田”符變成人的聚居處,“邑”,而「立樹」則仍然是主要的分隔標誌。其實,從商代轉到周代,不但人口增加,邦國也變大。國境內依慣例,道路必有列樹,這是因為道路列樹,具有相當多元功能的緣故,這在《國語‧周語中》便有記載。從這樣來看,“枋”字的木偏旁,正是表明耕地已經開墾成功,能立樹為界之意。
立基在上述的推論下,『先有籽,安,有坊』文句,較完備的解釋也就成了:先有種籽的安備,才有大量墾殖。
端
簡文中原字寫如 圖二‧a。說文對它的解釋是:
【耑】,物初生之題也。上象生形,下象其根也。凡耑之屬皆从耑。多官切〖注〗臣鉉等曰:中,地也。
讀者比較 圖二‧a字和它的甲骨契文,圖二‧b(一期前4.42.1合6843),便會發現許說:「上象生形」,的字形部分,在甲骨契文使用的,是表示植物由接聯根系之處,產生向上生長行動的符號,圖二‧c,並在周邊增加數小點,而非後來被簡化為表示生長的符號,圖二‧d。那些增加的幾個小點,沒有資料可以明確的知道使用的意思。不過從目前能比對,已知意思的骨契文來看,這些點不外表示:小(圖二‧c)、少(圖二‧d)或小粒的穀實(以“米”為例,圖二‧e)、沙(是金文非甲骨契文;圖二‧f)、雨點或水點(圖二‧g)等,由此來看,表實物則為小體物件,或表抽象概念則意義為相對微小的意思。它們在 圖二‧b這個字中,讀者因此可以將之解釋為:剛長出來小的植株幹部,如果,再加上向上生長行動的符號,圖二‧h,其意義便很明確的表示:植物幹部生長的起始點。
如果確實是如此,就明顯指出古人對植物種子發芽生長的精確觀察:種子在適當環境條件下,先長出種子根並到達適當大小,然後再長子葉。而由於植物根長在地下,一般它的全形不會被見到。因此,當人們見到破土而出的幹部及枝葉時,其實能支持植株成長的根部系統,已經完備建立。這應該也就是許氏用「物初生之題也」,將植物生長擴大到一切事物的生長的說明方式。由此,文句『先有端,安,有長』,直接的意思便是說:有了「生」的開始,才有「長」的後續過程。
不過,當讀者看到春秋晚期禮器「義楚耑(義楚觯)」上簡單的五字的銘文:義楚之祭耑,便會理解文句『先有端,安,有長』後面有更深入的用意。
在周代,國家的兩件大事就是:祭祀和征伐。根據史料,祭祀典禮舉行前的準備工作極其繁複。舉凡所用一切器物,都必須合乎一切禮義;參與的人物及其服飾更是不能有所差池。甚至,祭典舉行的精確時辰,與應對自然狀況的備用方案及其所需一切資源,均需完善備妥,然後才有祭儀的開始。讀者因此了解,「義楚觯」上五字銘文的「耑」字,是表示開端的意思。因為,傳統祭儀核心過程的開始,便是先敬奉水酒。參考祭禮的繁雜準備,我們就明白《恆先》原作者『先有端,安,有長』文句的表達重心,是在「端」字,也就是事物發生之始。更深入的說,原作者所想指出的是:凡事物的發展,有其一定的原理與進行的軌跡,不可不察。
整體來看,橫跨第八及第九簡的文句:『先有中,安,有外﹔先有少,安,有壯﹔先有務,安,有剛﹔先有籽,安,有坊﹔先有晦,安,有明﹔先有端,安,有長。』,不但有先民對外在自然世界的現象描述,更有的是先民長時期累積的種種生活經驗;而這些生活經驗,則是建立在不斷努力奮鬥、嘗試,如何順應自然界不言說,但章顯於表相上雖然繽紛繁雜,卻變動規律,非人為所能更動的自然現象,因此成為潛在、且不能不從的法則。這一切不同面向的,生活中真實的體驗,如果經過抽象、通則化後,就有可能產生諸如:內、外;小、大;柔、剛;圓、方;暗、明與短、長等相對概念的比較,由是形成促發後來人文思想發煌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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