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農學記No.19】土地使人真實

文 / 陳藹文

2008.5.9.

繼上次寫過「土地使人柔軟」後，最近我又感覺到，土地使人「真實」。而且，這「真實」兩個字不是形容詞，是動詞，是現在進行式的動詞，是「想要真實」。 

忍不住感嘆：真實的可貴，要嚐過虛假滋味的人，才懂。

 
年輕時做過許多工作，都有虛假的成份，需要說假話、做假笑，甚至要做假帳、假報告，一塊小餅要說成大餅，一件小差要搞成大差，掩飾、逢迎諂媚、虛張聲勢、矯揉造作、天花亂墜…，都是很貼切的形容。

很累，那樣的人生真的很累！ 

你會一直不懂自己在幹麻，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甚至不知道那個很「虛」、很「假」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但，好像大家又都是這樣，隨波逐流才是生存之道嗎？反正工作重要的是有收入，萬一良心不安，那就抽空去做點善事、或捐錢好了…，很詭異的邏輯。 

如今，站在土地面前，不由得人虛假，因為虛假一點用也沒有！ 

土很真，農作物也很真，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人也只能很真，該出力氣就要出力氣，沒有滴下汗水，就是不會有盤中飧，很現實、很清楚。 

我要舉的這個例子有點好笑，是我自己。像我這樣一個三十多歲的城市單身女子，說不在乎外貌是騙人的，哪次與朋友們相聚時，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哪次聽到人家說，哇~~你瘦了、變美了，不是心裡開心得要命呢？ ！

但我的抽屜裡沒有一件短裙，也從來沒有穿過短褲上街，因為，我沒有很勻稱纖細的腿！所以再熱，我還是穿長褲，即使這幾年已經標榜「自然主義」，不化妝、不保養、不修眉毛…，但始終還是很在意腿的曲線不夠賞心悅目，故絕不「示眾」。 

直到戴上斗笠、打了赤腳，在合樸公田上拿鋤頭挖土、用鐮刀鋤草、雙手翻土後十隻指頭的指甲全黑、雙腳陷入過軟爛的泥土裡指甲也是全黑、搭支架、鋪稻草、做堆肥、一隻隻青蟲抓出來…，流汗、流汗、流汗…。 

那天，我的長牛仔褲實在熱人，我開始捲褲管，捲到小腿肚還嫌不夠，由於要勞動幹活，乾脆，把褲子捲到膝蓋上，肥肥的小腿索性就大喇喇地晾在太陽下吧！ 

你可能無法想像這捲褲管有什麼好感動的，但對我來說卻是個大突破，因為，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真實，而且，這樣的真實，很美麗。 

你發現了嗎？在這個動作之後，我看自己的眼光不同了！我欣賞自己的真！

但事情還沒完，好像只是個起點，好像還要起什麼化學變化，好像影響所及會希望自己的身體、心理、做事、待人，都「真真的」。 

會希望自己想的、說的、做的都很一致！ 

用「俯仰無愧於天地」會不會太誇張？！總之，這真實是「現在進行式的動詞」，正在發酵中，是「真實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