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蔣亞岑、傅家鈺／台北市報導】對你來說，性別有幾種？ 對大部分人來說，回答不外乎「男」與「女」。但對變裝者，性別是一種「流動的狀態」。上一秒，他可能是打扮西裝筆挺的紳士，下一秒換上裙子，畫上口紅，戴上假髮，變身一位嫵媚的女性。對他們來說，性別就像「帳號」一樣，可以隨時登入、登出。
社會接受女穿男裝 卻稱男穿女裝變裝
「你覺得女性穿男裝奇怪嗎？」小妤問，不到五秒，他急著又問一次：「奇怪嗎？」對小妤來說，受到早期父權社會的影響，社會對男性的認同往往高於女性。或許正因如此，比較不能接受男性穿女裝，而當女性穿男裝時，可能換來「帥妹」、「男友風」的稱讚，但當男性穿女裝時，往往變成「變裝者」。
偽娘基地提供變裝者，各式各樣的衣服、配件，讓他們隨心所欲「切換性別」。 攝影／蔣亞岑
不太理解的人或許會以為變裝者等於跨性別者，但其實兩者是不同的。 製作/傅家鈺
小妤是偽娘基地的老闆，他希望在這裡，男穿女裝不是「變裝」而是「更衣」。偽娘基地其實是一間造型工作室，為什麼取名「偽娘」基地？因為來這邊的人大部分是跨性別者、CD（Cross Dresser，變裝者），他們的原生性別都是男性，且都害怕曝光，基地曾經有位會員因為被另一半發現變裝，因此妻離子散、一無所有。
性別非二元性 變裝者「通包」框架
變裝者不同於變性人的原因在於，變裝者並沒有性別認同問題。變性人否認生理性別，希望跳脫框架，透過性別重置手術轉變為心理性別，但變裝者希望「通包」生理性別與心理性別。對他們來說，生理性別並非框架，兩個性別是並存的，並不衝突。但社會上對於男性變裝者的包容度極低，小妤希望基地能提供的不僅是衣櫃的空間，還有「做自己」的心靈空間，因為他自己就是過來人。
從小盼穿蕾絲襪 大學被女友發現變裝
「我不是喜歡變裝，我是穿上喜歡的衣服」小妤認為社會大眾誤解男性變裝是想穿女生的衣服。事實上，他們並不是因為裙子是女生的服裝而喜歡裙子，他們本來就覺得自己適合裙子。
小妤是偽娘基地的老闆，對他來說會員不只是客人，而是家人。 攝影／蔣亞岑
大約國小一、二年級時，當時坐在他旁邊的女生穿了一雙上面有蕾絲和蝴蝶結的白色襪子，「當時覺得好可愛，好想穿穿看喔」於是情不自禁的拉了一下她的襪子，小妤邊笑邊模擬著當時的動作。沒想到，小女生嚇哭了，雖然老師狠狠地罵了他一頓，但心理想穿上女裝的渴望，再也按捺不住。
國中，開始偷穿媽媽的衣服，偷擦化妝品，但一旦露出女性特質的蛛絲馬跡，就會有不好的經驗，於是小妤開始學會藏。高中就讀私立高職，軍事化的教育，讓他幾乎忘記當「女性」這件事。
大學，對小妤來說彷彿終於能喘息，他開始接觸各種社團活動，包括交了人生第一個女朋友。當時網路剛興盛，他終於可以自由地在網路上購買女裝，除此之外，他也在網路上結交許多喜愛變裝的朋友，但當時的社會氛圍，使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有病。
有一次，同居的女友出門後忘了拿東西折回家來，剛好看到偷穿女友衣服的他。當時，他腦袋一片空白，急忙躲進廁所。「算了，頂多分手吧」他心一橫，決定走出來，向女友坦白。
偽娘基地提供會員專屬的櫃子，二十四小時都可以自由進出在基地裡。 攝影／蔣亞岑
他緊張地問女友：「我這樣穿很奇怪嗎？」但女友的回答讓他至今感謝：「不會啊，很美啊，喜歡穿就穿」如果沒有當時的女友，他恐怕還是選擇躲藏，甚至現在的偽娘基地就不會誕生。
出社會後，他決定跟幾位網路上認識的「圈內姊妹」共租小房子，大家將女裝都放在「秘密基地」裡。但空間真的太擠了，所以後來萌生一個想法，不如創一個「基地」，讓有需要的姊妹可以一起來換裝。
變裝不只是快樂 也是責任
偽娘基地有二十幾位會員，二十四小時都可以自由進出在基地裡，每位會員都有專屬寫上自己名字的衣櫃，滿牆不同款式、顏色的假髮，更有獨立的化妝間，裡面更放滿數不清的眼影、口紅等，小妤也會一筆一畫教導大家化妝的技巧，或提供整體造型、化妝、假髮修剪等服務。
除此之外，基地也會定期舉辦聚會，會員間彼此互相交流。小妤希望偽娘基地不只是變裝的秘密基地，也是心靈的庇護所。在這裡，不論你的身份是軍人、警察、學生等，大家不是客人而是「家人」。
小寶透過網路認識偽娘基地，對他來說變裝不只是快樂也是責任。 攝影／蔣亞岑
一位身材壯碩的男性在基地忙進忙出，但不久後，再一次看到他，他戴上一頭咖啡色的捲髮，換上紅色飄逸的長裙，擦上口紅，畫上眼線，變身女人。
他是小寶，一位香港警察。在香港，社會大眾相較於台灣更排斥男性變裝者，更何況他的職業強調男性特質。透過網路，他發現偽娘基地，對他來說，這裡是一個「家」，除了可以隨心所欲的「登入」女性的身份，他也在這裡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太多人利用變裝犯罪」說到這裡，他警察的性格又出現了，他對變裝有一個堅持 — — 只上性別友善廁所，因為他看過太多變裝者，藉由變裝到廁所偷窺，讓社會對變裝族群產生不信任，在這裡他學會變裝不該只是快樂，也是一種責任。
偽娘基地若消失 也是一種成功
未來，基地不僅是變裝的秘密基地，小妤希望讓大家在這裡得到認同，找回歸屬感，並且成為「標竿」，讓台灣擁有更多性別友善空間。
對小妤來說，倘若有天因為性別平權，導致偽娘基地的消失，這意味著性別歧視的消弭，正是他創立偽娘基地的初心，「所以如果有天偽娘基地倒了，也是一種成功」他笑著說。
採訪側記
在採訪小妤前，對我來說變裝者與跨性別者是畫上等號的。事實上，身為性別線記者的我，也從來沒想過，原來性別可以是一種流動的狀態， 對變裝者來說，兩種性別都是他所認同與需要的。文章中香港警察的一言一行，至今仍讓我印象深刻，縱使他的眼線畫歪、眼影沒暈開，但從他的眼神中，能看見原來這就是 — — 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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