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田野的銘印

        那天雨中，水梯田體驗會員的孩子們跟著大人，從一開始不太敢踩進看似無底的泥土中，到一路笑喊著「記得要幫稻子按摩喔～」，穿著黃雨衣的他們，就像「銘印」實驗中跟在勞倫斯博士身後的黃毛小鴨，那麼自然地，彷彿就認定了自己是個小農夫。

        仲春的梯田裡，貢寮國中也彎腰在田裡摸著。身為貢中畢業生的蕭春益，跟相隔超過30屆的學弟妹說，當年的他非常勤學，一天來回走3小時都不會蹺課，因為不去上學就得在田裡幫忙，一整個暑假都在割稻。山上人家都從國小就開始參與農事，不外乎是幫忙捧稻把、送秧籃、挲草等工作，練就了在泥土中「身輕如水黽」的好身手。

        學長話才說完，30年後的貢中學生，走在公所剛整好、又寬又平的田埂上，如臨深淵小心翼翼，一小段路全班走了漫長的20分鐘...。從第一週的驚嚇、到第二週心理建設過的淡定，也被學生反應嚇一跳的老師們，打定主意這樣的里山週課程要年年持續下去，這是我們欠孩子的！

        14歲的少年啊，該有青春的肉體與無所畏懼的好奇！他們需要能在不平整路上行走的自信與平衡；他們需要跌倒和弄濘了的經驗；他們需要在陽光下能揮汗、能評估自己還有多少力氣的「撞牆」指標（hit the wall）；他們需要在下雨時能撐一下、仰頭喝一口最是清淨的無根之水，並有弄濕後照顧打理好自己的能力。這是我們欠孩子的！

        在Michel Jorden之前，沒有人想過灌籃可以有這麼多力量與炫耀。

        在Mariah Carey？哈林？或是誰之前，大家也沒想過人類唱歌可以飆出這樣海豚音。

        但看到了可能、有了親身的嘗試、潛能的啟發、人發現自己可以狂野，可以做出想像不到的突破，心裡認為很困難做不到的那條線，就往前邁了一步。

        於是，在田埂上奔跑的能力是、在雨中可裡淋雨踩進泥巴裡挲草也是。這也是我們可以欠自己的：在田野裡，把自己種進大自然裡，觀察與勞動的能力。於是，毛孔嗅得到南風濕度的敏銳感受、預測得到結穗率會降低的人腦演算、亂石崩雲中面不改色的強健心智，就不再是超能力；而是人類曾經來自田野、屬於我們自己的銘印。

        那個早上，大人們專心地分頭在田裡挲著草，沒有人特別去照顧孩子們，但也沒有人擔心，因為那一句句令人又氣又好笑的喧嘩：「為什麼不是樹蟾來聽我唱歌？！為什麼不是五色鳥聽我來唱歌？！」，就這麼一直迴響在幾乎被雨霧凝結的一片白色中。